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压低了声音:“裴主簿,别写了,柳主簿来了。”
“来就来了呗,我又没做什么坏事。”话虽如此说,裴厌还是一把将自己写的东西揉成了团捏在手里,笑着和面前的人问了声好。
柳七嗯了一声,其他人识趣的下去了,一瞬间屋内就只剩下他和裴厌两个人,他朝着裴厌伸了伸手:“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
裴厌摇了摇头:“没什么,随便涂写而已,就不入老师的眼了。”
柳七的语气听着温柔,却带着几分强硬:“拿过来。”
裴厌眼神在天地之间漂移了一圈,最后才不情不愿的将那一堆纸团摊开在桌上,纸张带着几分怎么也抚不平的褶皱,上面反复涂改的大字落在两个人眼中。
柳七看见,只是大笑了几声:“你在仿我的字?”
裴厌轻声道:“我就是见老师字写的好,才想着描摹一下,没什么其他心思。”
“没其他心思你藏什么?”
裴厌脚尖轻轻踢着桌沿:“毕竟……容易被误解……”
柳七只是拍了拍裴厌的肩膀,他取过一支笔,在纸上写了几个相同的字,用的却是不同的笔迹,看的裴厌惊呆了神,只觉得柳七是真能耐。
写完后柳七搁笔:“历来有这种能耐的大多都误入了歧途,但这并不是事物本身的错,技多不压身,只要我们用对了地方,那它就是对的。”
这并不是事物本身的错……
裴厌冷眼看向躺在地上烂醉如泥的人,心道你的对就是如此用的么?
或许在严恒说出那人仿的一手好字的时候,他便应该猜到些什么了。
也不至于如今在这里失了方寸。
初入长朔那年,在官场上教他人情正道的是柳七,如今在这里遇到,几乎可以断定一封书信诬陷大鸿胪卿的人亦是柳七。
他干脆的踹了一脚柳七,这一脚带着裴厌的怒气,将地上快要睡过去的人踹的蹦了起来:“谁!”
“要杀你的人。”
裴厌没好气的往后退了退,干脆开门见山:“要想活命便好好的答话,否则你今日就算能好运气躲过一劫,他日也定会有人将你送下去。”
柳七眯着眼睛打量着裴厌,他打了个酒嗝,一身的酒味便散了出去:“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昔日柳主簿千杯不醉,如今是在这里装傻,还是心中有愧借酒消愁呢?”
见裴厌一口说出了他当时的官职,柳七倒退了一步,方才的醉意消去了一半:“你谁啊你,认错了。”
裴厌挥了挥手,将眼前那股子难闻的味道挥去:“十年前,你曾写下了几封书信,这书信害了谢氏一家百余口了,你认吗?”
柳七十分干脆的回:“不认,没做过,什么书信什么谢氏,通通不知晓。”
裴厌转身在将那盏中剩下的茶倒在了杯中,然后直接泼在了柳七脸上,他似笑非笑,放在以往他还能伪装一下,但他现在着实没有心情。
他的目光凉薄至极,里面尽是厌恶,那是一种恶心到了极点的神情,裴厌以为他这一辈子遇到的事情足够多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可以影响他的东西,但到了现在,只能说一句世事无常。
如此一遭,实在是太过分了些。
茶杯被摔在地上,瞬间成了碎片,裴厌开口:“我真是佩服你,在犯下那般事情之后还能面不改色的入廷尉府办事,也真是羡慕你见过楚稷最好的样子,你们作的恶,枉死忠贤,害得无辜之人存愧,如今你们却好端端的或在这里,你觉得这应该吗,柳七?”
“有什么应不应该的啊……”柳七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他长叹了一口气,似是不再否认,“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嘛,死了的人一死了之,活着的人再悼念也还是活着,这位公子是来给谢家讨公道的吗?”
裴厌弯腰将一块碎片捡起,他听着柳七继续道:“又或者我听你提起楚稷,难不成你是为了那位殿下来的,那你可来错了啊。”
碎片在裴厌手上转了转:“如何就来错了?”
柳七找了个柱子靠好,他掏了掏耳朵,笑着道:“因为没有用。”
裴厌眼神扫过他:“有没有用不是你说了算的。”
“那我说我不知道。”柳七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看着裴厌,总觉得这人的固执与曾经认识的一个人有的一拼。
柳七思考了一下,然后道:“你能找到我,想必是玉阳那边出了岔子,所以今日的山匪是朝着我来的,但其实我活不活,并没有什么区别,而且你问我的这件事情,你家殿下知道吗?”
什么意思?
裴厌被他的话搅得有些意外,什么叫做你家殿下知道吗?
他怎么知道自己瞒着楚稷的?
柳七:“不必意外,我手里确实有能翻案的证据,但此案你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