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言撑开伞走下台阶:“回去同意。”
夏栀收起手机,撑开新伞跟在他后面,本来还想说“再见”的她,忽而意识到顾嘉言的家似乎和她家是一个方向,还是上下层,她硬生生把这两个字给吞了下去。
两个人家住的这么近,但是开学这一周来,除了第一天,她好像在路上都不曾碰见过顾嘉言,这说来也还挺巧的。
夏栀撑着伞想的出神,没看到前面的顾嘉言已经停住,她直直撞上前面人书包。
“哎呀……”撞得她鼻子生疼,今天被撞了两次,还都是撞同一个人。
夏栀忍着眼泪和他对视,她焉焉道:“抱歉。”语气之中带着下意识的委屈。
顾嘉言眼神闪了闪,握住伞柄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上下动了动喉结:“这么喜欢投怀送抱啊?”
虽然话具有讽刺的意思,但他的声音清冽且低柔,话语间透出一丝低哄的语气。
夏栀摇了摇头,在心里吐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我没看见你停下了。”她拨了拨湿漉漉的刘海,因为纸巾被用完,所以她只能用袖子随意抹了下。
顾嘉言见状,从口袋掏出一包全新的纸巾递过去,夏栀愣了愣,而后接过小声道了谢。
顾嘉言:“绿灯了,走吧。”
……
两个人刚走进五层的楼道,就听见了樊采春和程康德争吵的声音。
樊采春:“这么大的雨,你不去接,谁去接!”
程康德:“我为什么要去!她又不是我亲孙女,给她住给她吃就已经很不错了,下个雨还要人过去接,真把自己当千金大小姐了啊!”
樊采春:“你不接,要是她淋雨生病又是我们掏钱!赶紧去!”
程康德:“掏钱?我凭什么给她掏钱,她凭什么要我给掏钱,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凭什么要我给掏钱,我一分都不给掏!”
樊采春:“好,你不去!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看你怎么给程希交代。”
程康德:“交代,我要给她什么交代,一个不孝女,给我带回来这么一个拖油瓶,还要我给她交代,我看是她给我交代还差不多!”
樊采春:“我到跟你说什么!程希是你亲生女儿!”
程康德:“我没这个女儿!”
……
夏栀垂着眼眸,漫不经心收着雨伞。顾嘉言也听见了争吵,他看着旁边的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实则低着头在努力掩盖心底的悲伤。
她越是不在意,就越是悲伤。
人们总是喜欢苦中作乐,但却不知没有苦,也可以乐。
顾嘉言从口袋掏出一个棒棒糖递到夏栀面前:“听说在下雨天吃一个棒棒糖,以后的每一个雨天都不会淋雨。”
男生的声音清冷且温润,就如潭水一般,可以洗去尘埃,温和流淌,直灌人的心房。
她顿了好久才接过那个棒棒糖,低声道:“谢谢。”
顾嘉言抬起手隔空在女孩儿已经湿透的头顶之上,他身形僵住,最后什么也没做重新收回手。
“我走了。”
夏栀第一次听见顾嘉言这么温柔和她说话,以及他抬起手的动作让她愣住,呆滞地抬起手摇了摇,看着他上楼梯。
所以他刚刚,是想摸她的头……
他是在安慰她……
在她的印象中,顾嘉言实在称不上是一个温柔的人。
因为两个人第一次遇见,就是在这个楼道,少年带血痕的胳膊以及那些动静声响让她记忆深刻。
第二次,在学校旁边的巷子口,少年迈着慵懒的步伐跟在那群人后面缓缓走出来的画面……
在班级里,他不爱说话,惜字如金,除了与蒋飞沉亲近,对其他人都是一副不太熟且不想熟的态度。
这些都让她觉得,顾嘉言其实本身很桀骜,但却很善于伪装,将自己包裹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真实的一面。
但就是这个让她一直觉得都在伪装且不想和他产生任何交集的人,却用他的方式真实且温柔地安慰她,她看着手心的棒棒糖出神。
开门声将她拉回现实。
她转身和开门的樊采春对视,夏栀低头看见樊采春穿着雨鞋手里拿着伞,又想起刚刚两个人争吵的内容,她微微怔住。
“外婆。”她软声唤了一声。
樊采春刚要出门的身子停住,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夏栀:“还知道回来!不知道今天下雨吗,也不带伞,我看你是活该!淋得全身都是湿的。”
樊采春放下手里的伞,脱了雨鞋往屋内走去。
夏栀进了门后刚换了鞋,头上就被人盖了一个东西,耳边传来樊采春的声音:“赶紧洗澡去!别生病了还要麻烦我们!”
夏栀扯开头顶的浴巾,她对着厨房的樊采春道:“知道了。”
樊采春:“真是麻烦。”
她往屋内走去,途经客厅看见程康德坐在沙发上面闭着眼睛听戏,耳边响起刚刚两个人争吵时程康德说的那些话,她抿了抿唇瓣直径往屋内走去。
她的房间没有独立卫浴,只能在外面公用卫生间洗漱和洗澡,好在樊采春和程康德并不用这个卫生间,因为他们的房间里带有独立卫生间。
洗了一个热水澡,吹完头发的夏栀从卫生间出来后,就被樊采春叫去了厨房。
樊采春给她舀着锅里的姜汤:“在厨房把这喝了,别端去客厅,让那老头子知道又要叨叨的,听见没。”
夏栀接过樊采春递过来的碗,不知是被水蒸气热了眼眶,还是因为从来没人专门给她煮过姜汤而湿了眼睛:“听见了,谢谢外婆。”
樊采春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别急着谢,喝完把厨房收拾了,喝不完的,就倒了,别给锅里剩下。”
夏栀喝着姜汤乖乖点着头。
樊采春一边出厨房一边嘀咕:“也不知道程希是怎么养孩子的,不管亲生不亲生的,饭都不好好喂养。”
夏栀看了看自己有些纤细的身材,其实也不能都怪程希,程希经常不在家,家里有一个做饭不好吃的阿姨,所以她吃的很少。
一直都想等程希回来给她说,但没想到再次等她回来的时候,她的身边就多了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儿,那是她的亲生女儿,此后她也没机会说了。
想到这里,夏栀垂眸盖住心里的悲凉,一口气将姜汤喝完,收拾好厨房回了卧室。
她将顾嘉言给她的棒棒糖拆开放在嘴里,躺在床上点开手机,才发现在半个小时前,顾嘉言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她点开聊天框,转了二十元过去。
那边几乎是秒收账,夏栀不由想起一句话:想要测试一个人在不在玩手机,就给他发了红包试试。
夏栀在聊天框输入:谢谢班长的棒棒糖,很甜。
【顾嘉言】:番茄味的薯片也很好吃。
奥,她都忘记了这人还坑她了一包薯片呢。
她回:喜欢就好。
夏栀按灭手机,出神望着窗外,窗外的雨势不见小,脑海里播放着今天发生的画面,少年伸手递给她棒棒糖的画面尤为深刻,雨水啪嗒啪嗒的声音很催眠,雷声和闪电声音时而大时而小……
夏栀不知道昨晚她叼着棒棒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知道现在她要迟到了。
樊采春在她急急忙忙换鞋的时候,从厨房出来说:“着急也没用,反正已经迟了,谁让你昨晚不定好闹钟。”说着便往夏栀书包旁边放了一盒牛奶。
夏栀换好鞋摸了摸书包旁边温热的牛奶,甜甜笑着对樊采春道:“外婆再见。”
樊采春一副嫌弃的模样:“走走走,赶紧走。”
但夏栀心里却有些暖。
……
夏栀没想到她在这个点去学校,会碰见顾嘉言。如果是之前,她可能会装作看不见,默默走在他后面。
但昨天这人给了她棒棒糖安慰她,她要是装作视而不见未免也太白眼狼了。
她拿着牛奶跑到顾嘉言旁边停下,“班长,还好碰见你了,我以为我要迟到了。”她喘着气调整呼吸。
顾嘉言也没想到会碰见夏栀,他单手将刚刚吃完的面包包装折叠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处之泰然道:“是要迟到了。”
夏栀刚要扎开牛奶准备喝的动作停住,“你不是一直都是踩点到教室的吗?”
顾嘉言:“嗯,今天起迟了。”
“什么!那你还在这慢悠悠走。”她将牛奶和吸管重新放到书包旁边的兜里。
顾嘉言看着她整装待发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很轻地笑了一声,夏栀听见了。
对上女孩儿的目光,顾嘉言有些无措地收起笑容,不慌不忙道:“反正都要迟了,早去晚去都一样。”
夏栀撸起袖子:“那您慢慢溜达,我可不想站在门口早读。”
……
十五分钟后。
夏栀捧着书站在门口,而她旁边站在顾嘉言。
她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谁知道这人还挺腹黑的,知道要迟到了,就拉着她的后衣领硬生生把她拽住。
她还记得顾嘉言在她耳边得意说着:“既然是同桌,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昨天心里对他的那点好感度一下子就被他今天早上这一个操作弄得消失殆尽了。
早读迟到自觉站在外面是南城一中的传统,不论是好学生还是坏学生都要自觉遵守,因为会有老师专门监督。
刚刚上来的时候,夏栀和顾嘉言已经登记过名字了,一会儿会有老师专门来检查,不服从者,叫家长,屡次不从者,回家反省。
“才来了一个星期就开始迟到,咱们班这个新同学也不像传言里京西高中里那些好学生啊。”
“一个学校自然是有坏学生才有好学生啊,说不定,她就是那些坏学生中的一个啊。”
“嗯,我也觉得,说不定是在学校犯了什么事情被开除了,才来咱们这儿的。”
“有道理,而且我听说她的学籍都转过来了,往常的转学生都不会直接将学籍转来。”
“看着不像啊,小姐姐看起来清纯可爱,说话也软软的,不像是坏学生啊。”
“凡人,别被外表迷惑住双眼啊。”
“我去,你别给我在这装,好恶心,yue。”
“yue。”
早读没有老师来,班级里也是一团乱,一些话措不及防就传入夏栀的耳里,虽然知道大家对她都很好奇,可是就这么听着这些话,心里还是会膈应得慌,她干脆专心背古诗,屏蔽四周一切。
顾嘉言自然也听到了那些话,心里有些懊恼和自责,如果不拉着她,她也许不会迟到,也就不会听见那些话。
他看着旁边的女孩儿认真在背古诗,也没有怪他的意思,心里顿时更不是滋味。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抱歉。”
夏栀顿住,她略微疑惑看着顾嘉言,转了转眼珠子,似是猜到他为什么会道歉,便将视线收回看向手里的书。
“没事的,就算不迟到,他们也还是会拿其他的事情说,都一样的。”
顾嘉言低声询问:“不介意他们说的话?”
夏栀思索了半响后回答:“挺介意的,但是别人要怎么说,我也管不住,也没资格管,我做好我自己就行了。”
在夏栀的观念里,生活的主角永远是自己。
要允许自己成为自己,也要允许各种各样的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