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祝沉默良久。恶魔渐渐松开握住叶祝手腕的手，嘴角抿得平直：“我记得，我欠了你人情。”

“很大的人情。”

叶祝低头看着手腕上那一圈被握出的红印，说：“是吗…”他揭下了面具，冰蓝色的眼睛看得恶魔瞳孔微缩，眼神有些躲闪。

“我不知道我还能记住多久……”恶魔轻声道，“但至少在我记住的时候，我会尽力偿还。”

“如果偿还不完呢？”叶祝淡淡地盯着他，“要是你再次忘记，还是会继续伤害我，你的偿还永无尽头。”

“……”恶魔沉默下去，但回答是确定的，“我不会伤害你。”

你怎么知道？叶祝想问，却没有问出口。

他终于不再遮掩那双奇异的眼睛，直视着叶祝，两双与众不同的眼睛对视。

“无论记不记得过去的事，请相信我，我都不会伤害你。”

“如果实在不相信，”他轻笑了一声，“请在我伤害你前，现在就杀了我。”

说着，恶魔像受洗时那样，黑雾凝出了一把精美的小刀，刀尖朝着自己，递给了叶祝。

叶祝扫了那把小刀一眼，恶魔感觉此时反而是平静的，他闭上了眼，像是等待审判。

但叶祝没有接过那把小刀，像是自嘲地笑了一声，他说：“我杀了你，你还怎么偿还我……”

恶魔猛地睁开眼，他看到了上帝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有了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

“我接受你的偿还，即使这偿还可能永无尽头。”

养虎为患，不知者无罪，知之者愚昧。

他就是这么个愚人。

恶魔因为紧张绷着的嘴角终于舒展开，像那个小心翼翼又单纯的白衣，露出了一丝真诚的微笑，闭上了眼，撞入叶祝的怀中。

他的头恰好靠在了叶祝的颈间，最后一句话恍若耳语低声在他耳边响起：“谢谢，我的上帝。”紧接着，恶魔的实体渐渐变得虚无，飘散而去，应该是再次进入了休养。颈间温热犹存，叶祝微微失神。

不知是巧合还是恶魔施的术，任逸和李茜在此时同时醒来，而小爱莉仍是昏迷。

叶祝这时才注意到任逸和李茜身上伤痕累累，都像是刀割出的伤，还有一些烫伤。

虽然醒了，但两人站起来都有些困难，几乎失去行动能力，任逸想要开口说话，嗓子却因为干涸疲惫发不出声音。叶祝用灵力幻化出两杯水，蹲下分别慢慢喂给两人。

任逸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终于嗓音沙哑地开口了：“叶…叶哥，你这是？”他看向叶祝指尖流转的淡蓝灵力。

“待会儿再解释，你们先休息一下，待会儿跟我说说里面发生了什么。”叶祝道。

任逸和李茜点头，靠墙慢慢坐直起身。

任逸没休息多久，就开口了，声音已经好多了：“刚才在里面，我们接受了‘拷问’。”

李茜点头：“答对没事，答错会有惩罚。”

叶祝问道：“什么样的拷问？”

任逸迟疑了一下，道：“拷问我们曾犯的过错，还有……我的理解是，我们欲望的阴暗面。”

“还有，拷问人是……我们自己。”李茜疲惫地闭上眼。

###

“你们需要回忆起自己最大的欲望，将它反复在心中默念。”牧师的声音如同催眠洗脑，让人不自觉照着去做，“再想象它实现的样子，你的心情，你的生活……”

“接着跟我进行祷告：‘至高无上的恶魔大人，您会引领我们，您会带领我们，前往那可以实现所有欲望的极乐之土，我们信仰您，我们跟从您。”

“如果不念的话，你们会不被恶魔所保佑，成为信仰之城的异类，收到惩罚。”

“而进行祷告，让灵魂升华，你们将会坚定欲望。”

牧师的眼睛瞳孔随着话语逐渐放大，化为漩涡。

其他两个已成为真正信徒的怪物也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屈恬恬不受控制地空洞念出：“至高无上的恶魔大人……”一句终了，她感觉意识渐渐脱离了躯体，穿越虚无，经过一片纯白的空间，她发现自己来到了……

她在原世界的最后一个无限流副本，也是她和……老师共同丧命之地。

「“过去，现在，未来。”副本即将开启。」

「参与玩家：叶诛，屈恬恬，阮鸣，连倾城，蔡思泉，蔡思捷。」

“老师……为什么，你还会进这个副本……”屈恬恬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站着的高挑影子，那个人时不时伸出手遮掩几下咳嗽，体质很弱的样子。

「该副本难度偏高，请玩家再次确认是否参与。」

“叶老师，弃权！算我求你了……快点弃权！”屈恬恬向着那个影子，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差点摔倒，她哽咽着，用尽全力喊着。

但那个身影只是微微顿了下，那蓝色的眼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他向入口走去。

屈恬恬握紧了拳头。

她知道，叶诛做的决定，任何人都拦不住。

他总是正确的。

即使代价是死亡，他也让其他人活了下来。

是她自愿赴死，虽然本能存活，虽然会对队友有愧，但她决不后悔。

毕竟，没有老师的世界，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