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有些你们之前的任课老师没有参加‘集训’,他们知情,不想成为这个实验的实验品。”
“最后几个人,是叶祝老师带头,跟着他留下来的。”朱老师的重音落在了“人”上,带了点讥讽的意味。
已经是高三的人了,大多已经成年,跃跃欲试地探了半只脚到了保护罩外边。
他们沉默着,最终跳出来一个人。
“朱老师……这到底是什么项目?”
朱老师还没回答,下面传来一声轻笑。
所有人都往那个地方看去。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会有人笑得出来?
“政府缄口不言,校领导一个劲儿凑合,还能是为什么?”
那是一个男生,说这话时,眼中带着些许冷意,一条腿踩在课桌下的横栏上,整个人看起来懒懒的,像是一点都没有危机感的意识,冷眼旁观。
叶祝却想,这就是他。
不身为“校长”时的他,褪去斯文规矩的面具,本就该是肆意张扬的,无所不惧的。
那么,他在怕什么呢?
……“顾校长”,在怕什么呢?
朱老师难得没有训一句顾栖的“口不择言”。
这代表着默认。
“‘社会进步,人类发展’,无非就是这些陈词滥调。”
朱老师默了一会儿,又问了一句。
“你们还记得《蒹葭》么?”
她自顾自接下去,轻声背:“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下面的学生渐渐加入进来,声音汇集在一起,在警报声中也十分清晰平稳,带着一股劲儿。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突然,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响起——不,与其说“敲”,不如说“砸”。
“高三四班,请开门。”中年男子的声音十分公事公办,但砸门的声音却愈来愈响。
“我们应该也通知过任课老师了吧,今天全体高三学生体测。”
“学校新进了一批高科技体测智能设备,都是经过质量检测的,十分安全,同学们大可放心。”
诸如此类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激动,越来越急促,同警报声一样,催命一般。
叶祝蹙眉,这个里世界似乎在摇摇欲坠,往不可控的方向去了。
现实中不可能会出现这么灵异的场景,他仔细听了听那个砸门声,那种声音,绝不可能是单纯用拳头砸,而有点像……
这个想法刚起来,“哔呲”一声。
叶祝看到教室看起来不算结实的木质门被从中间劈开了一条缝。
尖锐的刃锋露出半截卡到了里面,被红光一照,反射闪烁出苍白的光。
那是一把斧头,像是寻常劈木材时用的,却出现在了这里。
许多学生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安的低语声又响了起来,恐慌在不断蔓延。
“快打110啊!都愣着干什么!”
“早就试过了,学校好像开了信号屏蔽器,电话打不出去!”
叶祝站在这群影子里,不动声色,只是像被吵得有些头疼,摁了摁眉心。
他多半确认了,这里和上个教室差不多,但也有些区别。
这两个里世界都不是单纯的回忆,而是独立出来的幻境。
上次那个幻境是哪里来的不知道,这一个,估计就是这些里世界的意识体自己构造出来的。
因为他们对这个曾经发生过的事有巨大的阴影,就像做噩梦一样,总会把曾经经历的恐怖事情更加夸张化、灵异化。
他们自发想象出的东西就变成了一只食人的怪物,在噩梦中将他们自己吞吃蚕食。
这好像有点像地缚灵。
不断重复着一段生前最恐惧的场景,或是印象最深刻的回忆,一直困在一个死胡同里,永世不得超生。
他向那群学生望去。
现在没人敢说这是恶作剧了。他们的脸上“形形色色”,有的惊恐万分,有的呆若木鸡,缩在角落里,似乎还没缓过来。
只有一个人显得格外突兀。
不用说了,那便是顾同学。
他面上表情很淡,看着窗外,不知想着些什么。
就好像他和叶祝一样,只是在观看这一场被夸张扭曲的回忆,实际上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样。
但他没有看到叶祝。
这证明他还是一个普通的、被困在这场“回放”的意识体虚影。
他在看什么?
看着顾栖那副样子,叶祝没来由想到一个形容词,一副“落寞”的样子。
好像知道自己要失去什么,却无能为力。
叶祝被这个想法惊了一下。
随即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捻了一下指尖。
“是你吗?”
叶祝突然开口,垂着眸,也不知在对谁说。
“叶老师。”他平静地叫出自己的名字,“这个世界的…叶祝。”
没有应答。
但叶祝能感觉到,有另一块熟悉又陌生的灵魂渐渐清晰起来,就在他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