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乾见她目光柔和,趁热打铁道:“除去诚心赔罪,还想求你一件事。”
胡碟心情正阳光,道:“讲。”
“事关重大,我先再送个礼,请君看我舞一曲,再说不迟。”谢明乾道。
胡碟垂眸,心中已经有了思量。
若是许三个愿望,或是什么小事,她勉强答应。
若是让她继续帮他查案,门都没有。
谢明乾不等她作答,提了剑便飞出去。
他心里明白,想靠舞剑赢得胡碟的支持,简直异想天开。
他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胡碟一定会答应。
现下舞剑,不过是他瞧她眼底对这剑是真的欣赏,既是同道中人,他诚心感谢,想让她多看看这剑的威风。
他到了那棵梨树下,似一只翠鸟,振翅挥剑,剑光闪闪。
身姿挺拔敏捷,抬手、出剑、收回,如潺潺流水细腻舞动,似翩翩落叶快意翩跹。
剑与身,身与心,三者合一,剑尖划破虚空,霎那间山石停摆,万物细微做尘土,不偏不倚自剑尖划过,分毫不染。
他踩虚空,虚空如垫脚浮云。
他踢尘光,尘光如荡山碎石。
他挑柳叶,柳叶如蝶翅纷飞。
一曲无声毕,铮铮似高山流水,未语已歌。
他最后伸展双臂,剑身无限拉长剑意,直直飞过梨树暗影,指向那唯一炙热的阳。
剑尖一点光,如火星凝结。
收剑,一切冷却归于风声。
胡碟靠在窗边,头轻轻搭在窗棂上。
看着谢明乾的身影好似越飘越远,来到篝火营营的原野,又好像越来越近,近如眼前明光万丈。
自由畅快。
清脆的掌声响起,她道:“好。”
谢明乾走近,到支起的窗户前弯下腰,一滴汗划过他俊秀的侧脸,停到鼻尖上,摇摇欲坠。
他道:“我使的净巍剑法,你可见过?”
胡碟摇头,心中哀叫果然。
如果是要来求净巍宗一案,她当真无能为力。
那枚金簪,是太大的突破,先前云江来信说赵家已经有人追上来,她大意不得。
惹上赵家,没有足够的把柄与之抗衡,就休想过什么安生日子。
谢明乾眸光闪闪,看了她良久,支吾道:“我师父讲过,若有人见危难而不惧,见疾苦而不忍,见诡计而破之,便是良才,叫我一定要惜之爱之。”
胡碟捏着袖口,细长的指节微微发白。
“抱歉,无能为力。”
那双眸子一瞬失了神采,黯淡下去。
谢明乾或许是天生的晴朗,晴朗的外表、晴朗的心,可只要提到净巍宗,他好似就扛起几千斤重的担子,双眉紧簇,透不过气:“你先别急着拒绝,先听我讲一讲这个故事好么。”
胡碟低眉看他,踌躇片刻,干巴巴道了声“好”。
若是他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场指路给他,省得他日后再来纠缠。
反正想她帮他一直查下去,不可能。
谢明乾不管不顾,铁了心要讲那半截故事。
“净巍宗之名被封禁五年多,被人们所淡忘实属正常,所以我想,这故事得从我小时候讲起。”
“我很小很小,小到记不清事的时候,便去了净巍山上。山门里,有我的师父和师兄弟。”
“我们净巍宗有训,'平清河海,佑济生灵'八个大字,既是门规,也是字辈。”
“我的字辈是‘平’,你可以叫我平初。”那窗户遮了他大半边身子,他费劲弯下腰,深深看向胡碟,郑重道。
“嗯。”
平初,谢平初。
“这八个字其实没有别的要求,只是要求我们弟子遇灾便要捐粮救灾,亲自救助灾民。”
“大昭人尽皆知,这片土地,十年九涝,建国后设奇相司协理水利治灾职务,当年赈灾的钦差便是奇相司的司长窦显齐,死的人便是他。”
“他被杀后,禹城县令马不停蹄着手调查,将可疑之人通通缉拿,不得放过。”
“案发时我师父就在禹城城内给遭难的乡民治病,我的师兄弟几十人则去了城外堤坝修补,没想到这一去,回来便听闻师父……杀了人被官府被抓了,后来师兄弟们也跟着下了狱。”
谢明乾的脸被那窗纸模糊,看不明切。
“你在哪?”胡碟摩挲着食指,十分疑惑,“莫非因你是皇族,不用完成宗门任务?”
“不,彼时我还不是镇边将军,住在南都幽王府里。从南都往禹城赶的路上遇见山石,砸伤了腿,阴差阳错来晚了一步。”
他捏紧了拳头,似手里捏的是仇人的脑袋:“只晚了这一步,我便错过了……而且是步步都错过。”
“后来这案子到了大理寺卿手里,更是让我触摸不得分毫,所以那日我找采药郎,才如此急切,就是怕晚了一步。”
胡碟轻抽一口气,指尖紧紧抠住窗沿。
大理寺卿?是哪个大理寺卿?是她认识那个,还是另外的人?
如果是那个与赵家同流合污的大理寺卿……
一切都将不简单起来,仿若雷暴前的乌云笼罩着山头,一个巨大的阴谋若隐若现,她却未探到一丝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