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病也不如你有病吧?”
周翊情一改在众人面前的夹子音,这句说得很拽姐。
上车后,周翊情跟查户口似地不断问我,多大,在哪儿读书,家住哪儿,学的什么专业……金惑一阻止她,她便说:“我问的你吗?我是问的叶枢念。”
“你没发现你冷场了吗?让别人不舒服的问答问出来有意义吗?”
金惑冷冷道。
周翊情不理他,继续骚扰我:“喂,叶枢念,金学弟是不是太强势了,他怎么老把自己当你爸啊,什么事都要管,你难道不感到窒息吗?”
“你爸”两个字一出,柏沉噗嗤一声笑了。
我勉强笑了下,拿耳机塞住耳朵,我说:“我有点晕车,你们聊吧,我先休息会儿,听听歌。”
随后,我便彻底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到了饭店后,一群人分在三个包厢,原本周韵杰、陈洁仪、乔梦璐、夏笙都在我们这包厢。
但一下车,周翊情便过来挽住我手臂,不断和我说话,显得和我极亲密。
当时,其他学生陆陆续续到了,我若是挣脱她便会闹出很大动静,尤其是她贴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你不想知道我和金惑发生过什么吗?”
金惑示意我到他那边去,但周翊情将我往她这边一扯,大声说:“你干嘛非要黏着叶枢念啊,你又不是他没断奶的儿子,就让我和他说说话嘛。”
她这话一出,好几个同学都在笑,我尴尬看向金惑,他脸色铁青,被柏沉招呼着在他身侧坐下了。
最终,周翊情坐在我身侧,陈文文便很自然地在她身侧坐下了。有两个周翊情的朋友也坐下了。周韵杰、陈洁仪、乔梦璐、夏笙几个人去了另外一个包厢。
包厢的位置很稀,席间,周翊情朝我这边挪了挪,不断给我夹菜,声音很甜:“喂,小叶子,你那么瘦,应该多吃点,金学弟怎么连饭都不让你吃饱,他这是虐待美少年啊!”
我只好道:“没事,你自己吃吧,我够了。”
“哎呀,我在减肥啦,我才不要吃呢,大家都说我太胖了,丑死啦!小叶子,我好想把我的肉分一些给你。”
她说着,捏了捏自己腰间,但她一挺胸,丰满的胸脯便令人无法直视了。
我抬眼看金惑,他也正好在看我。
周翊情侧过身来,拿手遮在唇边,在我耳边说:“你和金惑正在交往吧?怎么,他原来是双性恋?”
我一听到她说双性恋,下意识道:“他和你交往过?”
她弯了弯眼睛:“你猜。”
二个字,让我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她继续小声道:“你猜他为什么不让你和我一起坐?当然是因为我会告诉你很多他之前在国外的事。你这种人,一看就是爱读书的好学生,但他可不是那种纯情小子。”
“他本性野得很,你这种小白花,落到他手里,只会被他骗得团团转还会觉得他全心全意只对你好。有些人天生擅长演戏,他在我们面前跟在你面前可不是一副面孔。”
“对了,如果还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就把我们的话当秘密吧。”
“且听下回分解。”
她说完后卖了个关子,转头同她身边的陈文文说笑去了。
我用筷子麻木地捻着碗底的菜,大脑一片空白。
她说得那么笃定,我感到胸口堵得厉害,几乎处在一种过呼吸的状态了,连手都在轻轻抖动。
我其实并不喜欢一个不熟的人来跟我说这些,可不知怎的,那颗怀疑的种子被种下后,我就像中蛊了一般,越知道再往下探究也许会走向一座令我过去的坚持完全像笑话的深渊,却还是不由之主地往前走。
脑海里有个小人跳出来,试图敲醒我:
“打住,打住!你跟她不熟,你应该相信金惑,而不是相信她。你明明知道她从看到你的那一刻就对你有着微妙的敌意,人的第六感是最准的,根本不需要回避。”
“不,连金惑都提过你对他的很多事一无所知,他也不止一次提到他有两幅面孔。他确实有很多事是你不了解的,你不想谙知真正的他吗?”
“真正的他……是啊,说不定,他给你的爱也只是一场空城,因为你太缺爱了,你像个傻瓜,只会躲在自己幽闭的城池里,认定一生只爱一人。可是金惑跟你的成长环境完全不一样,他也许爱你,但不会只爱你。”
“天啊,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跳出来说自己有可能跟他有一腿,你就要怀疑金惑对你的爱,难道你们之间的感情那么经不起考验吗?”
“可是,可是,如果他们真的没什么,金惑为什么不像对林荧荧那样的对你坦白?他为什么要露出那种表情?他方才甚至还小心翼翼地担心你生气……这一切一切,岂不是说他内心有鬼?”
“不,叶枢念,你得明白,最坏的情况是他们确实交往过,甚至睡过,但那也只是他在国外的往事,人得往前看。你当明白,人永远不能拿本朝的剑斩前朝的官。”
“但这样的话,你所渴望的绝对唯一的爱岂不是一场笑话?假如他们真有什么,你难道不会失望吗?原来金惑和其他男人一样,也会轻而易举为女人性感的身体着迷,也终究逃不过‘情义千斤,不抵胸脯四两’的窠臼。还是说,他其实一直是那种将性和爱分得很清楚的人……”
“打住,打住……八字还没一撇,你怎么就信誓旦旦地认定他身上发生过那些,你太容易被人煽动了……”
……
那个小人挥舞着大锤在我脑海里横冲直撞,各种想法在里面打架,我的脑袋瞬间成了一片浆糊,我感到自己手脚冰冷,有一种即将坠入冰窖的绝望。
我所心心念念的爱情,到底是一场绝无仅有的童话,还是会走向大多数人的庸俗?
我此刻竟没有半分把握。
理性告诉我,我应该信任金惑,信任我们从少年期持续到现在的情感,可感性又让我情不自禁地怀疑人性——既然过去能有林荧荧,又怎么不会冒出周翊情?
就在我头昏脑涨思索这些的时候,周翊情分明不想我好好吃这顿饭,她后来又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说了一些,譬如……
“你是不是觉得世界上那么多人,就你是最特殊的,最独一无二的,所以他才会爱着你?拉倒吧,是新鲜感还没褪去而已。”
“以我的经验告诉你,像金惑这种人,你不能太喜欢他,差不多就行。反正嘛,就彼此玩玩,他玩你,你也玩他,互不相欠。你越喜欢会越受伤,因为他最后一定会喜新厌旧,一定会伤害你。”
“你听过那句话吗?‘痴情的人得到眼泪,薄情的人得到珍珠’,我现在非常相信这句话……”
……
后面她说了什么,我已经不太记得了,因为我头昏恶心得完全吃不下东西了。
我满脑子都是她说的那句“反正嘛,就彼此玩玩,他玩你,你也玩他,互不相欠”,难道之前他们就是这种关系吗?
或许是她方才说的话撕开了我内心久违的疑窦与阴翳,我原本是不想喝啤酒的,结果稀里糊涂地喝了不少。
期间,金惑试图阻止我,他说我不能喝酒,沾杯即醉,但我头一回没听他的,直接将大半杯酒入喉,似乎此刻只有酒才能缓解我内心疯狂涌上的情绪。
而后,我没跟他招呼,独自去了卫生间。
一路上,那个挥舞着棒槌的小人还是在我脑海里打架,我一度觉得自己精神分裂了,整个人魂飞魄散地在洗脸池里用冷水泼了脸,心率还是飞快,有一种很想干呕的感觉。
怎么办?我在脑海里疯狂给自己打预防针。
假如金惑真像周翊情所暗示的,他与她曾保持着那种“互相玩玩”的关系,我该怎样面对他?怎样面对那个一往无前的,相信着有绝对的纯粹的爱情存在的自己?
这一刻,我忽然埋怨起她来,是她令我那纯粹的爱情象牙塔摇摇欲坠。
将冷水泼在脸上,落下来的除了自来水还有冷水。
就在我焦灼不安、困惑纠结的时候,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叶枢念,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是金惑的声音,我现在最不想面对的金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