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光风霁月运筹帷幄的公子此刻奄奄一息地“环抱”她。

说是环抱，其实只是虚虚地拥住她，轻轻一挣便能推开。

容恪的额头抵在她的肩上，灼热的呼吸落在侧颈。

妩秋讨厌非出于自愿的亲昵，此刻的状况显然处于这个范畴。

方才容恪舍命救她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与在乌道子墓穴时她为他挡下一击如出一辙，但动机完全不同。

他救她，只是因为想救。

仿佛一缕微风扫过心头，须臾涟漪散尽，她的心是石头做的，不会记得别人的好，只有恨意会刻骨铭心。

只她多多少少有些好奇。

狼心狗肺的男人她见多了，瞻前顾后权衡利弊的她也见过不少，她断定容恪是后一种，却不想他不是。

一年光景，何至于此。

妩秋轻轻笑起，视线越过容恪的肩膀看向靠近的卫无廷。

卫无廷看的不是她，是容恪。面上平静，心底却掀起惊涛骇浪。

他眼睁睁地看见无尽蛊钻了进去，这人竟还能闪身过来及时挡在妩秋面前，如此毅力、耐力与实力，卫无廷不敢想假以时日他会到达什么地步。

他庆幸，庆幸早早出手，无尽蛊一旦种下，再如何惊才艳艳，也不会有未来。

最多再过一个时辰，他定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仅剩下这个不自量力的女人。

很像她。

如出一辙的眉眼，魂牵梦萦的容貌。

他开始恍惚，几个片段闪过，那已是将近二十年前的日子。

那时，她迫不得已侍奉在崇王左右，他时常见她，低眉顺目，沉默寡言，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人。

长成这样，很难不被人注意到。而她柔顺、弱小，不会反抗，这样的性子注定了她会成为贵人们竞相掠夺的禁脔，终其一生做他人掌上玩物。

崇王不是她的第一个拥有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只是卫无廷没有想到下一个被迷惑的是他自己。

他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长，冒着被崇王弄死的风险与她搭话，刻意绕路与她相遇。

美色壮人胆，他时常生出可怕的念头。

后来有一天，她竟主动开口，卫无廷不可自抑地望进那双剪水秋眸，轻柔的嗓音渗透骨髓：“我…我想出去看看……”

期期艾艾，柔情百转。

卫无廷想方设法将人带了出去，并再未把人带回来。

崇王无法染指的地方是哪里，是皇城，他不远万里将人藏在了那里，拥有她，独占她。一颗心仿若泡在了蜜糖里，甜软发烂，直到她不见了。

彼时他明白了，她并非真的逆来顺受，这只是她无可奈何的生存法则。

或许她真的逃了，或许又不幸被谁看中做了掌中雀，卫无廷找了许久再没见过她。

天长地久，他淡忘了，那些炙热深重断定她是此生挚爱的情感逐渐消弭，所以他才会在听说坷羌药人逃出，追寻到其藏身地发现竟是十多年未见的她时痛下杀手。

对那时的他来说，她做无尽蛊的养料比做他的女人值当的多。

世上美人数不胜数，既没有对她念念不忘，他爱的就只是他的脸而已。

如今瞧着妩秋，自上而下地打量，他觉出几分异样来。崇王也爱她的脸，四处找寻无果便到处搜罗替身，至多七八分像已是倾城之貌，崇王宠的如珠如宝，他也一一见过那些女人……

乏善可陈，波澜不惊。

再到后来，崇王问起妩秋是否与她相像，他顿时便明白了崇王的意思。

崇王没见过妩秋，只因是她的女儿就生出别样的念头。他见过这么多次，确实很像，却从来不曾动心，一如这么多年对任何女人都提不起兴趣。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多思无益，徒增烦恼。

“老匹夫，不要作出这副表情恶心我！”

一股劲风直冲面门，卫无廷轻松躲过，对上妩秋厌恶的脸，恍惚间好似她作出这样的表情睨着他。

找死！

犹记当年，她躲在衣柜里见到的就是这副装模作样的丑恶嘴脸，一面情深不悔拥她入怀，一面铁石心肠任由蛊虫吸干她的血。

伪善！肮脏！恶心！

双方不死不休，一招之内分出胜负，妩秋重重摔落在地，这一次没人能挡在她身前。

卫无廷一甩衣袖，不屑再亲自动手，作出一个手势，方才偃旗息鼓的虫群朝她极速逼近。

重伤在身，内力散去七八成，眼下甚至动弹不得，她已经无力回天了。

妩秋反而平静下来，她有些想她了。

她恨她，更爱她。

她偶尔遗憾她死得那样早，现在却有些庆幸，若是还在世，看到她先死了，会哭的吧……

成千上万蛊虫的口器咬破皮囊时，妩秋的耳边响起久违的哼唱声，嗓音温柔，曲调简单。

两人坐在溪边看着萤火虫时她的随口一哼，妩秋一年又一年地记着，记到现在……

“小秋，娘愿你幸福安康。”

失血过多，眼前发黑，她即将失去意识等待死亡……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