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这一哭,眼泪又止不住了,怕泪沾湿了手捧着的敕牒,慌忙把它卷起来放回匣子之中,紧紧抱着,叹道:“苍天有眼,没有辜负文云日夜苦读,咱们家总算是有个指望了。”这对卢氏来说着实是喜从天降了,她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这般高兴过了。她原本想着卢文云能去县里做个教谕便已经是不错,哪里能想到,卢文云竟直接入翰林了。这可比教谕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能留在京城不说,将来的前程也是看得到的。
“若无大姐姐,哪里来今日之我。当年大姐姐只身去临江前,嘱咐我一定要好生读书,如今我总算是没有辜负大姐姐对我的嘱托,换做我回报大姐姐的时候了。”卢文云说着便在卢氏跟前跪下,磕了三个头,给卢氏吓一跳,赶紧抹了泪给人扶了起来,道:“好端端的这是做什么?你是我弟,我不帮你,难道还去帮别人不成?快起来。”
谁知卢氏这厢是止住眼泪了,卢文云又是忍不住了,哭嚷道:“大姐姐,你那年一人去临江时,我看着你乘的马车一点点走远,看不见了,那阵子每晚都能梦见你突然回来。我和娘都担心你过得不好,你却还每月寄银子回来。我只恨我没出息,一个功名,考了这么多年,到今日才能叫大姐姐安心。”
何七在一旁瞧着,心道这卢文云果然是跟卢氏一脉相承的要强。作为万千学子中的一名,这考科举其中的难她也是晓得的,这一层层考上来,有多少人穷极一生,连乡试的门槛都摸不着,更别说中进士了。卢文云年纪轻轻,就能入翰林,虽说不上是天纵英才,但也绝对能称得上一句年轻有为,人中龙凤了。
卢氏泪中带笑,道:“你这说的什么傻话,春闱三年一次,天下有几个人能中进士,当年爹也没比你强。七哥儿要是能得你一半,我就心满意足了。”
措不及防备提起,何七有些心虚,她可没有卢文云的远大志向,她只消能到能混日子的地步就够了。本想悄悄收回目光,不想这卢文云竟是热切地望了过来,道:“我看信里说七哥儿去考了今年的县试,如何了?”
“哈哈……”何七尴尬地笑了两声,这可把她给问到了。要是没有何明镜那事,她现在应当是能进府试,但几番波折,她虽拿了个县案首的虚名,但今后能不能继续考,就不得而知了,毕竟这退婚肯定是把人段知县彻底得罪了。不过她那日已在何佑处放下狠话,大不了就是等上个八九年,等把这段知县熬走了,她再重来一遍就是了。
然卢氏这头显然不这么想,提起这桩事,她的神色就迅速地黯淡下来。何明镜从泥滩子里逃了,何七要怎么办呢?待这段知县离任,还不知要等到几时,到那时,何家是个什么情况还不得而知。若是叫何怀璋接手了何家的产业,岂会叫何七安生读书?
老太太看过卢氏写来的信,知道卢氏带何明镜进京是为了什么,这会儿自然也猜到了卢氏的顾虑所在,道:“七哥儿还小,不必如此着急。左右你们还要在京城待些时日,不如就先让七哥儿跟着他四舅舅学。若是七哥儿喜欢这儿,将来镜姐儿又嫁过来,七哥儿也可时常来此,我可稀罕这小孙子呢,就是怕你舍不得叫他来陪我。”老太太这法子是叫何七到京城来念书,待这事过去了,再回临江,又是好汉一条。再说了,何七现在有个在翰林院的舅舅,待卢文云站稳了脚跟,那段知县能给何七多少气受?
卢文云听老太太这话,也想明白了卢氏的心事,跟着安慰道:“是啊大姐姐,我考功名,就是为了让娘和你能过舒坦日子,这回你再去临江,有什么事,你只管告诉我,我替你想法子,莫要受了委屈一个人藏着。”
见气氛到这儿了,众人都在为她读书的事操心,何七觉着不说点什么也不好,于是道:“母亲放心,我知回去定会有流言蜚语,那我便考给他们瞧,不消靠着那劳什子案首,也叫二姐安心。”其实这也不是假话,何七确实是这么打算的,这案首来得不明不白,不是自己考的,不是人家想拿走就拿走?她还是打算接着考府试,院试,一步步来,自己挣来的功名,才踏实。
“好小子!有志气!”卢文云看着何七,不由地便想起从前的自己,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卢氏见着何七这般,亦是倍感欣慰,可心中却总是隐隐觉得这并非何七法子内心的肺腑之言,说实话,她已经有些看不透她这个小女儿了,不知道是哪一步走错了,她与何七之间好像比何明镜与何明玉要疏远一些。
“云哥儿考中进士这回事还没告诉他爹,已经看好了日子,正好你带着镜姐儿和七哥儿来了,咱们明日便去祭拜他。”老太太的话才叫卢氏回过神来,她忙点头应道:“好,既然四弟已入了翰林,是不是要再瞧快地,算个好日子,把爹的坟给迁了?”卢家本是有宗祠,可自卢氏父亲去世后,卢氏族人便夺了财产,将孤儿寡母赶了出去,老太太只得将人葬在了一片荒山之上。后来那群黑心的族人没了卢氏父亲,也受不住产业,竟最后把祖宅给变卖了,是以也没有其他可以祭拜的地方,只能另寻一块风水宝地。
“我也是做此打算,今年先看地儿吧,这迁坟可不是儿戏,要万事周全才行。你们今日先安心修养,明日一早便上山。现天还没暖和起来,山路又不好走,明儿记得给镜姐儿和七哥儿穿多些,临江没这么冷的天儿,他们头一回来京城,别试着风了。”老太太瞧何明镜与何七,就像看到了从前的女儿一样,实在是心疼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