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她怕冷,也怕疼。
要想不再冻疮,她只能尽量不用冷水。她的室友们平时和她交情不深,但比她想象中的善良,她们没有将她打饮水机热水回来洗漱的事说出去。
就这样,她扛住了这个冬天。这个冬天,她的手只是肿了一段时间,没有裂,也没有溃烂,只是睡觉会有点痒,到第二个冬天,她的手不再肿,睡觉也不痒了。
之后,她的冻疮没再复发过。
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是天气太冷了吗?
她去厨房接了一盆热水,将手泡进去,泛红的肿胀下渐渐啃噬神经的痒意让她皱眉,隔着轻晃的水波纹,她仿佛看到了旧时岁月,以及那块即使后来好了纹理和周围还是稍稍不同的肌肤在隐隐作痛。
第二天一早,程菡戴上耳罩裹着围巾出门,正月初五,街道上开张的店铺还不多,程菡走了三条街,才看到一家开着的药店,她收起伞,推开沉重的玻璃门进去,一个熟悉的背影长身玉立在药店的柜台旁。
程菡恍惚了一下。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进了一个奇异的空间,就像电影里的任意门,带着她瞬间穿越到另一个城市,否则,她怎么会在这看见李恩呢?
但很快,现实否决了她虚幻的想象。
她听见少年和店员交谈的声音,是熟悉真切的,他应该是来买药,没等他们交谈完,不知是店员注意到了她,还是李恩对她的目光有所感应,他忽然转过身来。
他戴了一个蓝色的医用口罩,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和浓墨重彩的眉眼,有震惊从他眼里跑出来,但随之而来的是眼尾微微弯起的弧度,似冰雪融化成潺潺春水,春水荡漾开了震惊,取而代之的是波光粼粼,就像暖阳下闪着光的一汪湖水。
好清澈,好透亮。
程菡忘记谁想先开的口。
她放下伞走过去,两人已经说上话。
“你在临安过的年吗?”
“不是,昨天来的。”
“你生病了?”她低头看他手上拿的药。
“是我朋友,他昨天过来穿的少,有点感冒。”李恩从善如流地回答她,目光落到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围巾和埋进围巾半张小脸,心里翻腾了七八遍,问道,“你也不舒服吗?”
“没有,我就是来买点暖宝宝和冻疮膏。”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摆放冻疮膏的货架前,李恩下意识去看她抬起的左手,曾经纤细的小拇指连着往上一块肌肤现在都有些红肿。
他心里忽然就滚过一阵战栗,像在心口撒了一把碎石,然后一辆拖拉机突突突地碾过去,颠簸得他呼吸难受。
但女孩并无太多在意,拿了一支冻疮膏后利落地穿梭到另一个货架,很快挑完要的东西去前台付账,他喉咙吞咽了两下,跟上去,手伸进口袋,但她先一步掏钱买了单。
回去的路上,雨已经停了,街道上还是湿漉漉的,树叶在呼呼的风中发抖,他提议去一趟超市,她冻疮了可能需要一个热水袋,自己正好也要去超市买点东西。
程菡微笑着点点头。
她家其实有热水袋,不过是那种灌热水的,她觉得换水麻烦,懒得用。
这次,她挑了一个充电的,等回学校之后也能用,除此之外,她又拿了两盒咖啡,这接下来大概会成为她的常备品。
李恩那边则挑了一大堆五花八门的东西。
走出超市,手里整整提了两大袋。
程菡询问是否要帮他拿,他拒绝了,脸上还难得露出几分不容置喙的霸道。
程菡没忍住,低下头笑了笑。
鉴于他东西太多,回去路上程菡选择打车,出租车先送她,但到了她小区门口,他也跟着一道下来了。
程菡疑惑,他拿起其中一袋东西递给她。
他的表情不像他的动作那么干净利落,程菡注意到他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又默默闭上,脸似乎也红了。
是被他身上的红色羽绒服衬得吗?
程菡第一次见他穿这么鲜艳的颜色,不过他皮肤白,人高,身段还好,用长辈的话说就是天生的衣架子,再鲜艳的颜色穿在身上也不会突兀,只有惊艳的好看。
欸,他第一次来崇德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
程菡突然思考起这个问题。
少年的眼尾悄悄垂落,程菡回过神,伸手接过袋子:“谢谢。”
“不客气,我们是同——”
“李恩,你穿红色的衣服很好看。”她提着袋子,抬起头看着他,弯了弯眼。
垂落的眼睫颤了颤,他眼睛睁大了几分。
程菡说了声再见,往小区里走,走到岗亭,听到他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程菡立定脚步,他大步走过来,天似乎放了一丝晴,有一抹阳光穿过云层折入他眼睛里,将那双黑眸映照得如琉璃般淬亮。
他抿着唇,压下微乱的呼吸:“祝你,高考顺利。”
“谢谢,你也是。”
“还有——”她看到那鼓起的喉结在用力滚动着,滚了好几下后,他声音恢复平静的温柔,“新年快乐,一切都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