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稍年长些的宫女,眼神警惕地在四周扫了一圈,凑到嬷嬷耳边,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我瞧着这几日,总有人在院子周围晃悠,也不知是不是盯着咱呢。”
嬷嬷脸色一沉,狠狠瞪了她一眼:“少胡乱猜测,做好分内之事,才是要紧。若是出了差错,可不光是丢饭碗,保不齐连命都没了!”
说罢,又看了眼那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叮嘱:“往后行事都警醒着些,别落下把柄让人抓了去。”
才悠悠转醒,黎春楹就听了一场生动的好戏。
不过主角是她。
外面嘈杂的声音渐远,她也无心探听了,治愈不了的病就治愈不了罢。
囚于这暗无天日之地,时光漫长难捱,已不知今夕何夕。她尝试过逃走。
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入目却不是玉溪山那满是烟火与温情的家,熟悉的雕花窗棂,幽香漫漫皆化作乌有。
恐惧瞬间攥紧她的心脏,她急切起身,脚步踉跄地冲向四方,身体却先拦住了她。
她扑倒在地,双手疯狂摸索,可四周皆是冰冷坚硬的墙壁,密不透风,回应她的唯有自己绝望的回声。
她声嘶力竭。
外面一片寂静。
当细长尖锐的金针第三次刺进她肌肤时,钻心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比前两次更为猛烈。在痛意的间隙,她模糊中听见了宫娥太监低声的交谈,话语里“陛下”“回宫”字眼,如重锤般敲醒她混沌的意识,这才惊觉自己竟身处皇宫。
前两次都痛得昏死过去,醒来后脑袋昏沉,一片空白。
她在长安,她怎么来的?
高耸的宫墙,让她的心猛地一沉。厚重契合的砖石让她认清:这里是吃人的地方。
可怕的念头在心底滋生:会死在这儿吗?
一瞬间转眼烟消云散。
她早就是必死之人了。
她冷静的望向窗外:可为什么有人试图在救她,这很矛盾。母亲和阿苔又在何处?她们好吗?
日子变得浑浑噩噩。
她第一次觉得健康或许也并不重要。难怪她所渴求的,是他人不屑一顾的。
真的没有意义。
春楹目光呆滞地望着那四角天空,一坐便是一整天。宫墙高耸,飞鸟掠过,都能引得她一阵出神,她突然又贪心了。
她还想要自由。
不知听了谁的命,三个小宫女被派来照料她的起居。为首的琴娘总是小心翼翼地笑着,轻声细语询问她的需求;阿绿手脚麻利,干活从不拖沓;阿竹年纪最小,眼神中还透着青涩懵懂。
可她实在难以习惯被人伺候,下意识地躲开。
她们互换眼神,默契的不再打搅她的生活。
直到今日这番低声议论——
突然,“吱呀——”一声巨响,门被人猛地推开,管事嬷嬷不知道何时折返。
强烈的光线裹挟着冷风一拥而入。春楹下意识抬手遮挡,眼睛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晃得生疼,一时难以适应。
面前的人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嘴角弧度精准得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她缓缓踱步,绕着春楹走了一圈,目光从春楹的发梢,顺着眉眼、鼻尖,一路向下,像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
最后,站定满意地点点头,啧啧出声:“姑娘当真是绝色,这眉眼、这身段,往这一站,便是一道风景。”说着,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上一句:“也难怪……”
后半截话隐在舌尖,没再吐出,可那拖长的尾音,却似藏着无数深意。
春楹静静立在原地,神色平静,丝毫没有被嬷嬷这番恭维之语迷惑。
这深宫内院,人人行事皆有目的,嬷嬷这般兴师动众而来,定不会只是为了几句夸赞。
她抬眸,顾盼间带着与生俱来的沉稳大气,目光清澈而平和,不卑不亢回视她:“不知嬷嬷前来,有何要事?”
被直接挑明,张嬷嬷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和善的笑容,只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似乎没料到她如此聪慧敏锐。
她轻咳一声,缓缓开口道:“姑娘果然心思通透,老奴此番前来,确实是奉了上头的命令,有些话要转达给姑娘。”
张嬷嬷微微凑近,“过两日便是太后娘娘的生辰宴,请姑娘提前准备。”眼神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春楹闻言,神色平静,面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声音婉转却不失端庄:“我实在愚钝,实不知此番安排乃是何人授意。我不过是身份低微之人,贸然出席太后娘娘的生辰盛宴,恐有失体统。”
张嬷嬷脸上笑容不变,压低声音道:“姑娘莫要多问,到时候自然知晓。上头吩咐,要姑娘在宴上好好表现,莫要失了礼数,若是得了贵人赏识,往后的日子可就舒坦了。”
那语气,半是提点,半是警告,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春楹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抹思索,旋即笑道:“多谢嬷嬷提点,只是不知这宴上可有什么特别的规矩,还望嬷嬷能再多指点一二。”
她笑意盈盈,看似温顺,又把问题抛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