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他就发现这实在没有必要。
无论敌人的武器准备刺向他身体的哪个地方,赵缭的双刀总要先一瞬到达,甚至比他自己本能地躲避还要快。
速度快到好似李谊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也能凭借生命的本能,觉察到危险的到来。
于是,李谊只要顺着她的方向不碍她的事,就不会有任何危险落在他身上。
在被几十人包围的战场中央,李谊居然还能有空看向须弥。
准确地说,在那样的武功面前,所有双眼都要无法控制地被吸引。
须弥武艺天下先。
在今天之前,李谊都对这句民间广为流传的话没有正确的认识。
甚至在与她交手的那一次,都没有这样震撼的感受。
再没有武器比双刀更适合须弥。
两把重刀的压迫感,配上赵缭行云流水的身形,一刚一敏,一狠一迅,简直没有抵挡破解之法。
最可怕的,还是须弥的刀法。或是说,可怕的是,她根本没有刀法。
别说身在局中的敌手,就是相对处于局外的李谊,紧盯着她的一招一式,都很难想出她的下一刀出在那里。
她但凡出刀,便是丝毫不留余地的大张大合、大起大落,每一招每一势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劲。
往往她这一瞬,还正手双刀交替连砍十几下,逼得敌人仓皇连退。
下一瞬就抛刀向后,身旋如风,反手接刀,一刀划开身后两人的喉管。
而明明那么沉重的两把大刀,在须弥手中却翻转自如,尤其是配上她袖口挥洒而出的水珠、以及刀尖一刻不断的嘀嗒血串,双刀就像是她甩出来的一双水袖。
这种刀法,绝不是在高人名士的指点下,一刀一刀、一势一势练出来的。
而是在一次次以一敌十、生死一瞬的实战中,靠着求生的本能被逼出来的本领。
因为上一次被砍伤了胳膊,受了疼、流了血,下一次才知道什么情况下要护胳膊,或是抢在自己的胳膊受伤前,砍掉对手的胳膊。
就这样,原本被几十人包压,面岸靠江、生存之地逐渐被吞噬的两人,此时却压着包围圈,逐渐向岸上逼去。
直到所有敌人都成了绕在刀尖上的魂。
须弥握着的双刀垂落身侧,背影还在喘息,握刀的手缓缓放松时,才发觉手已经震得发抖。
等气喘匀,能正常说话的时候,赵缭才转过身来,压着心口的起伏,竭力平静问道:
“你怎么样?”
如此关头,再行礼问安就绝无礼貌之感,而唯有虚情假意了。
李谊要紧牙撑住将倾的身子,压住喉咙中的咳意,点了点头,“都好。”
赵缭怎么能看不出他的情形,但还是道:“还能坚持走一段吗?附近埋伏很多,这会应该还有大量杀手在从别处赶来。
硬战不是出路,先躲一下。”
李谊在怀疑自己的腿脚还能不能动时,已经先点了点头:“能。”
赵缭原想搀扶李谊一下的,手却在将落在他腕上时收了回来。
李谊浑身湿透,湿发滴水,层层衣料紧贴在身,和另一层皮别无二致。
在危急关头讲什么礼,讲什么男女大防,若换在另个一人身上,赵缭会鄙夷得连一个皱眉都懒得表示。
但在李谊身上,赵缭默认自己该同他遵守。
好在李谊远比赵缭想象中承受力更强。
在溺水后来不及喘气的时候,还不声不响随着赵缭走了几里山路,找到她早计划好的山洞。
当火堆腾起火焰照亮彼此,赵缭迫不及待问出心中的疑虑:“你怎么会身子弱成这样?”
从水下抓住李谊手的一刻,赵缭就发现,李谊的身体状况已如枯木般,根基全无。
可就在几月之前暗杀李让的时候,李谊甚至还能和自己交手打得有来有回。
用实话,是没法回答这个问题的。
但只要须弥问,哪怕是随口一问,李谊也不想搪塞,想了一下,捡了个最接近的答案道:“病了一场。”
“你一点也不会撒谎。”赵缭看了李谊一眼,继续低头用木棍戳动木柴,让火燃得更旺一点。
李谊笑了笑,被一语道破反而让回答简单了很多。
“是在决定来荥泽之前,身体就已经这样了吗?”
李谊垂眸看着火光,慢慢点了点头:“嗯。”
“……”赵缭沉默一瞬,想不出一个能形容他的词。
“今日真的多谢将军,还有前几日我阿姐险些遇害之事。”
李谊温和地接过话头,眼中的真挚在火光的映衬中,还有几分格外的迫切。
“如此大恩,李谊实在不知如何才能偿还。”
李谊因落水,衣领微敞,露出一段玉藕般的脖颈儿来。
从来因端方,而让旁人见了便想正衣冠的碧琳侯,此时纵使衣湿发散,也让人非但生不出旖旎,反倒只觉他凄清。
就像在水下,即便两人的身子贴在一起,也不觉有任何温度一样。
“你做了你能做的,我也是一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