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小北港。
乡镇的夏天舒爽干燥,天空是洁净的蔚蓝色,金色太阳当空,自建房沿着水泥路一直向西,瓦片折射着刺目的光。
小北港1号,是温听爷爷奶奶成婚后垒起的楼房,蓝白色外墙经过多年风吹雨打略显陈旧,房屋旁边的老桃树倒是郁郁葱葱。
这些年人去楼空,只留温奶奶住在这里。
温奶奶爱干净,屋内物件摆放得整齐有序,白墙上挂着红色日历,灶台一尘不染,只偶尔会落下只苍蝇搓脚。
温听正坐在屋檐下纳凉,她昨天才到小北港,今天已经入乡随俗地拿了把蒲扇赶苍蝇,松垮的白色背心让她更显瘦小。
黑发偶尔被蒲扇的风吹得鼓起,露出白润的耳朵,以及一副耳背式助听器。
温奶奶在她身边坐下。“听听,楼上凉快,怎么不上去?”
少女望着水泥路的对面,骄阳下竹林叶片沙沙地响着,透过竹林的缝隙,水港粼粼波光随风而动。
“我不热。这里真好。”
听孙女这么说,温奶奶的心更软了几分。
温听因为耳朵听障性格一直闷闷的,她不太会跟同学相处,在城里一定受了很多气才独自跑回乡下。
温奶奶从昨天憋到今天,终于问出口:“听听在城里不高兴吗?”
“不高兴。”
“是不是有同学欺负你?”
见温听点了点头,温奶奶立即站起来,老妇人的声音浑厚有力,“奶奶找他们去!”
“不用了奶奶,我转学了,高三回镇上读。”
南城的普通高中集中在城市里,乡镇里除去中小学只有一所师资力量薄弱的职业高中,出了名的鱼龙混杂。
南安职高混乱到鲜少关心温听生活的父母,也极力反对她转学。
然而温奶奶好似并不嫌弃孙女去职高读书,她更在乎:“那你今后一直陪奶奶住在小北港了?”
“嗯。”温听眨了眨眼,“可以吗?”
“当然可以!”
温奶奶拍手叫好,计划说:“那我得喊你陈伯伯帮忙把空调装起来,你从小就怕热,这会儿才八月,还有好些日子才凉嘞!”
一辆银绿双色的出租车沿着水泥路而来,缓缓停在隔壁房子前。
小北港交通不便,坐公交也要往外走二十分钟才有站台,城市里的出租车在这里更是少见,温听被它吸引了注意力。
车门打开,高挑的男生从里面出来,白色印花短袖和牛仔裤,带有肌肉起伏的胳膊提着厚重的琴包。
“听听,你还记得他吗?”
“嗯?”
“张洲呀,小时候你们一起玩的,不记得啦?有回你助听器跑丢了,还是张洲在菜花地里找了半小时给你带回来的。”
那会儿温听年纪小,对此事印象全无。
“阿洲窜个子了,还越长越俊了,你好久没回来,认不出也正常。”
谈话间,张洲已结清了车费转身看过来,他声音清朗,“下午好,温奶奶。”
温奶奶挥了挥手,“演出回来啦?顺利吗?”
“嗯,还行。”他嘴里正叼着棒棒糖,说话有些含糊。
短发发梢在阳光烘烤下烧成褐色,他随意地瞥了眼温听,“那位看着眼生啊。”
这句是问温奶奶:“是您新交的老姐妹?”
温听:“……”
温奶奶笑骂道:“臭小子,是我孙女!”
张洲疑惑挑眉,隔着老远的距离重新看了一下,白色老头背心,黑色碎花中裤,粉红色拖鞋以及一把破口的蒲扇。
谁家孙女这么打扮。
温奶奶喊道:“往后你要照顾我家听听,知道没?”
“嗯。”
张洲只当是一句平常话,随口应下,从兜里掏出钥匙,进屋。
*
红紫色晚霞绚烂天际,有归鸟匆匆掠过。
温奶奶和张洲奶奶决定两家人一起用餐,必须要让两个小辈重新认识一下。
温听家门前支起绿花折叠桌,张奶奶从隔壁搬来小菜和四脚凳。
“听听,这是我的拿手菜,清蒸鲈鱼。”
张奶奶夹了鱼肚上的肉放进温听碗里,又翻过鱼,将另一面的也给她,“快尝尝好吃伐?”
温听指了指隔壁,“不等他吗?”
“张洲慢得很,我们先吃。”
温听晚上的饭量很小,吃完后也不着急走,窝在板凳上听两位老妇人闲扯,她话不多,却习惯性侧着脑袋,是位合格的倾听者。
张洲出来时睡眼惺忪,他将领子扯正后,跟懒骨头似的坐了下来。
很大只,纵使晚风轻拂,温听还是觉得身边的空气变稀薄了。
张洲就坐在温听的左手边,一双狭长的眼,单眼皮睫毛却浓密,高挺的鼻梁以及拐点很高的下颌线。
“怎么这么慢。”张奶奶开始批评孙子,“听听都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