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建却并没感到不对劲,笑眯眯分享着儿子的成长。
“你都不知道,弟弟最近长胖了,衣服鞋子都得换,家里忽然之间没地方放东西,但是弟弟肉嘟嘟的也很可爱。”
“过段时间,你妈妈还说要带弟弟去首都旅游,你要不要去?爸爸帮你跟妈妈说说,让你也去怎么样?”
“我要上学。”
提起上学,温建还是对南职存有偏见。
“听听,其实你进了职高,再努力读书也读不出花来。奶奶哄着你,肯定没跟你说过吧,你就算一年后考上本科,也还是省内最差的学校。”
温建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最后断言她这辈子翻不起什么水花,连带着父母亲也抬不起头。
温听从来都不知道,要怎么哄父母开心,她没说话,自顾自走回房间。
吃饭的时候,温建看女儿心情低落,以为是搬来的东西让她多想。
他安慰说:“听听,你别多想,那边房子太小,弟弟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所以我们才……”
温奶奶皱着眉打断,“行了,你们夫妻俩究竟是怎么想的,听听看了十多年,难道还看不明白吗?”
“妈,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
温奶奶打断儿子的话,“当初养老二的时候我就跟你们说过,两个孩子要一碗水端平,你做到了吗?如果你做到了,那听听为什么还要跑到乡下跟我这个老太婆住?你嫌弃听听读职高,可是她来这里,是你们夫妻俩造成的呀!”
温建沉默了,反思良久,他说:“那我晚上回去跟丽丽谈一下,让听听搬回来住。”
温奶娘恨铁不成钢,“你觉得听听要的是这个?你们夫妻俩真的关心她吗,知道她为什么要转学吗,再不济,你知道她爱吃什么吗?”
看儿子缄默,老妇人气得头顶冒烟。
温奶奶使劲敲了敲桌子,“你闺女知道你要来,特地让我烧的一桌子辣菜,你吃得喷香,你看她吃了几口?”
小半碗饭还是小半碗饭,温听吃不了太辣,桌上没有一样能勉强,一直在吃白米饭。
温建起身,“听听,我去倒碗开水,你开水过一遍再吃。”
“行了,你赶紧走吧。我会给她做点心。”
温建就算意识到了对女儿的亏欠,却还是记挂着城里的母子二人。
他和母亲说了几句,留下一笔钱驱车离开。
等小北港听不到小轿车的轰鸣声,温奶奶站起来,拍了拍温听的头。
“想吃什么,奶奶给你做?”
温听的眼眶一热,她实在没胃口,打开双臂抱了抱奶奶,起身上楼休息。
温奶奶觉得,现在孙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她现在有朋友。
之前的温听从来可不会主动抱别人,一定是朋友教的。
*
温听勉强集中注意力写完作业,她落空的心情有些缓和,肚子也饿了。
角落里放着温建搬回来的小面包。
她听力不好,连带着学习能力也差,其他同学一点就通的东西,她要花好几倍精力才能搞懂。
为了不让父母失望,在城里时她常常熬夜学习,这一箱小面包是买来填肚子的。
是便宜货,干巴又难吃。
自从回小北港,她的胃口被两位奶奶养刁,再饿也不想碰它,尤其是今天。
Z:【怎么样?】
温听鸭:【我饿了。】
温听抬头看向隔壁,二楼的灯熄灭了,不出十秒,光亮换到一楼的厨房。
Z:【还剩鱼尾巴。】
Z:【吃?】
温听穿上衣服下楼,小北港2号的家门已经打开一条缝,她推门进去。
张洲大刺刺坐在餐桌前玩手机,面前摆着一盘清蒸鲈鱼。
是晚上吃剩下的,正反面肚子上的肉已经被搜刮干净,鱼尾巴完好无损。
“小花奶奶睡了?”
“嗯。”
鲈鱼刚从冰箱里拿出来,鱼肉硬邦邦的。
温听想着等会儿再吃,凑过去看他手机上的游戏,“这什么?”
“消消乐。”
“好玩么?”
张洲分神抬眸,她像哭过似的,眼眶发红,鼻音挺重。
他善心大发问她:“想玩?”
下一秒他坏笑一声,绝情地说:“不给。”
“……”
好无聊的人。
温听拿起筷子分解鱼尾,试图用这种方法给鱼肉解冻。
下一秒,手中的筷子被抽走。
他撂下手机,“一局。”
温听的手机解锁密码都卡,哪吃过消消乐这种细糠,一拿起来就全神贯注。
一局结束,鱼尾巴也软化许多,能下筷了。
温听把手机还回去,“谢谢。”
她确实饿,刺多肉少依然吃得津津有味,耳边是消消乐不停歇的音效声。
还挺讲究,手边垫了张纸巾,鱼刺都吐在纸巾上。
张小花今天专门上楼跟张洲说的,他和温听的爷爷是一起上过战场的革命友谊,因此房子建在一起,感情一直很好,可惜都走得早,没有享福的命。作为小辈,他们应该延续这段祖上传下来的珍贵情谊。
张洲听进去了,喊她过来吃东西。
慢悠悠吃东西的女孩突然僵住,她皱着脸向张洲求助,“卡鱼刺了。”
张洲笑她:“多大人了?”
她还嘴,“你只吃鱼肚皮,当然不会卡。”
“有饭吗,我把它咽下去。”
张洲从屋子里推出自行车,一本正经说:“会划破食道的,跟我去卫生院拔刺。”
鱼刺横亘在喉咙中间,吞咽疼得眼冒泪花,温听别无他法,回家去取来自行车。
挂号拔刺花去半小时,从卫生院出来,刚才吃的鱼尾巴都消化了。
温听看到小卖铺在卖烤肠,舔了舔唇,问张洲借钱。
他奚落她,却还是从兜里掏出钱,“一点不安生。”
她挺会做人,拿着张洲的钱,给他也买了一根。
深夜,橘黄路灯下两辆自行车缓缓驶过,男生单手握着车把,女生单手还不太顺溜歪歪扭扭往前,空无一人的街道飘着烤肠的香味。
夏末晚风吹拂,他们的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