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容没有闲着,起身在房里轻手轻脚的翻找一番,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桌案上的匣子里还留有开封过的唇脂,拧开瓷盖,唇脂颜色如新,令她瞬间想到了农妇口中坠溪身亡的李双钧妻子。
斯人已逝,旧物犹在。
韶容轻叹一声,准备将瓷盒放回原处时,就听见江洵在隔壁呼喊自己,没来得及多想,顺手将瓷盒揣进袖里,出门去到院里。
江洵只在厨房里寻摸到一挂面条,熟练的起锅烧水,很快,端着两碗热腾腾的汤面走了出来。
韶容没想到堂堂江安王世子还会亲手下面,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很简单的两碗阳春面,清透的汤底上飘着碧绿喜人的葱花,面条上面还卧了两个蛋。
江洵将竹筷洗净,递给韶容,示意她尝尝自己的手艺。
韶容在石桌旁坐下,挑起一口,味道出乎意料的不错。
江洵从她的神色里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是笑了,低头慢条斯理的吃着自己那一碗。
韶容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惊叹道:“你比我厉害多了,我都不会做这些,熬个白粥都能给锅底熬糊,没少被大和尚骂,说我糟蹋粮食。”
江洵眼带笑意的看她:“我幼时习武,一到晚上总是饿的快,又不愿意麻烦旁人,就总去厨房偷偷下面,一来二去,也就熟练了。”
韶容冲他眨眨眼,俏皮道:“原来我应该向幼时的你道谢,若不是他贪吃爱做,便没有今日这碗色香味俱全的阳春面。”
既已劳烦江洵做饭,韶容不好意思还让他洗碗,将碗筷争夺下来,拿去天井下的水桶旁仔仔细细的洗刷干净。
江洵双手抱臂,静静看着蹲在那洗碗的韶容,脑海中回想她刚才的那番话。
虽然嘴上说的轻松,可只有自己知道那段埋头习武的时光有多无趣,没有人关心他练武练的筋疲力尽后是否全身酸痛,亦没有人敢问他一句,今日面汤是咸是淡,好似不管在哪里,做什么,都只有自己一人。
可眼下却有人陪着自己,会称赞自己的手艺,会不怕下水抢着洗碗,一点一点填补幼年独身一人的空白,连带灰白的记忆都染上色彩,幸好有她,幸好是她。
“怎么了?”韶容将洗好的碗筷摆放回原处,见江洵不眨眼的望着自己,眼里是满溢的温柔。
“无事,今晚早点休息。可要我替你守夜?”江洵一边询问,一边拿出巾帕,替她把手上的水擦拭干净。
韶容摇摇头,冲他晃了晃手腕,袖口滑下,露出一节白嫩的肌肤,正戴着那串无患子珠呢!
江洵似乎有些失落,回到右厢房之前还是不放心的嘱咐她:“有什么事,随时喊我。”
韶容点头。
夜晚很快降临,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只觉得今晚的夜色格外浓重。
韶容和衣而卧,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中,在这种环境下根本不敢睡沉。也不知过了多久,猛然惊醒,只听见隔壁主屋的房门“吱呀”一声,似乎被打开了一条缝。
韶容起身,刚走出房门,就听到寂静的夜色里随风传来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歌声,嗓音尖细,如泣如诉。
李双钧双手紧紧捏着一面镜子,两只眼透过门缝看着空荡的院子上空,身体抖若糠筛,口齿不清道:“她来了!她要来报仇了!鬼!有鬼啊!”
江洵比韶容早一步出了房门,此刻见李双钧听到声音后吓成这副模样,不由奔至他身前,连喊他几声都不见他回应,嘴里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
歌声还在继续,韶容深吸一口气,既然此夜注定不太平,不如干脆迎上去一探究竟。
两人顺着飘忽的歌声一路追寻,村中四下静悄悄的,死一般寂静。除了李宅中的三人,竟然好似再无他人听到一般。
于月色下,韶容和江洵毫不意外的追到了红楼戏台外,那歌声就从这里传出。
江洵反手从腰间抽出软剑,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于剑刃轻轻划过,软剑“嗡”的一声,顺便变得锋利无比。
有过中午的教训,甫一开始,江洵就护在韶容身前。
两人一前一后,放轻脚步,刚在台下观看的中心位置站定,哀婉缠绵的歌声戛然而止,四周瞬时一片寂静,连风声都莫名停了下来,时间好似在这一刻静止,韶容的手心冒出了冷汗。
戏台二楼的木窗依旧半开着,和两人中午离去时比没有什么变化。
韶容心中的直觉告诉她,那半扇窗的背后,正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
双手抬起,在身前捏好结印的姿势,江洵一手持剑,另一只手扣着天火符,和韶容一起,看见那破旧的窗棱后,露出半张残破妖异的鬼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