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非赞赏,而是一种无奈的讥讽,澈尔凝视墙外,嘴里骂骂咧咧,胸中充满了烦躁的郁气。这支同仇敌忾、士气旺盛的讨伐军队已经围了他们一个星期,不知道哪天才肯死心罢手。澈尔真巴不得冲出去教训他们,但那样的举动无疑与王的命令相违背。
“将、将军……”忽然有人用谨慎而胆怯的语调呼唤他。一颗脑袋,从他身后探出来。“您说我们究竟要躲到什么时候啊?”
约有一千个族人,与澈尔一同飘荡在“缓冲地带”深广黑暗的空间,密密麻麻地扎堆在一起,好像是这个地方土生土长的浮游生物。
“你问我,我哪知道啊?”将军猛地回头,粗声喝退了那个提问的部下。视线随即转向那一张张充满哀怨神色的脸庞,澈尔只觉得弥漫在胸的郁气愈发沉重起来,终于决定放弃观看这毫无新意的轰炸表演。
恰好这时,哈拉古夏从宫殿出来,视线飘忽不定,望着聚集在封印之墙附近的人海。“澈尔!”找到对方后,她高声呼唤。
“我回来了!”
澈尔关照部下切勿妄动,随哈拉古夏返回宫殿。
自从济伽王病情恶化以来,他很少接见外人,偌大的宫殿总是冷冷清清的,孤寂地矗立在巨石之上,现在却变得热闹非凡,聚集了不下三千人。为了躲避敌人锋芒,原本驻扎在雪原冰城的大部队统统撤回这里,只有澈尔的军团因为实在没地方挤,被迫驻留在殿外。殿内到处都是人,每一个房间,甚至走廊和楼梯,都被塞得满满的。
就连济伽寝殿的门口,都已被数量可观的族人占领。考虑到王的身体需要静养,他们没有贸然闯进去,但是重重叠叠的议论声,仍旧让人心烦。
龙族兴兵进犯,威胁到扎根于这片土地每一个达斯机械兽人族臣民的生存,大军压境之下,身为首领的济伽却忍气吞声,命令全体族人弃家撤退,将筑造在辖区的广阔冰城留给敌人任意支配,逃到“缓冲地带”的避难所苟延残喘。济伽王的畏战之举,在部分臣民心里简直是奇耻大辱,龙族的大肆征伐不啻于一种赤|裸|裸的挑衅,此前,从来没有一个王的领地被龙族围困那么久而不出击,济伽王的隐忍几乎到了没有底线的地步,不过,也有部分族人理解王的选择,觉得不应该在这时与龙族大动干戈,徒耗兵力。不同意见的争论在这座古朴的宫殿中碰撞交锋,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息。
但是,王却用他的威严和宽容,将所有不满和积愤镇压下来,用那颗深沉的爱民之心,抹平了所有怀疑的声音。为了防范包括卡塔特和刹耶在内的所有外敌,济伽很久以前就布置了针对“缓冲地带”进行保护的“封印之墙”。这道稳固的防线,使广大族人免遭战祸,龙族的远征军时至今日都无法将其攻克,完全倚仗于王的守护。如今族人们更关注的,已不再是该不该打的问题了,而是转移到王的身体是否能永葆安康,带领他们度过眼前的难关。
“陛下今天的气色似乎不错呢。”
“脸很红润,看起来很健康,更重要的是没出现嗜睡症状。”
“不知道会不会中途倒下。如果能将这个状态一直保持下去就好了。”
“如果王倒下的话,我们都将失去庇护……”
“不会的。陛下看起来就跟没病一样。”
“如此看来,法夫涅调理有方,有大功劳啊!”
族人议论纷纷的问题,恰恰也是澈尔所奇怪的。但他决定先抛开这些疑惑。
寝殿充满微光,光芒不强烈也不刺眼,隐约有些灰蒙蒙。殿内温度偏冷,全靠搁放在中间的暖炉维持热量。王岿坐床榻,寂静如恒。将军墨里厄、渥兹华,及王之“眼”埃克肖,环绕在他的床前,一刻不离地陪侍着。
保持着以往的颓靡,济伽王浸沐在微冷的光芒中,身披一件淡蓝色的睡袍,盖一块薄毯。一只精致小巧的青铜暖手炉,静静地躺在他微握的掌心,轻吐出蕴含热量的雾气。他眼帘低垂,眼睛仅是微睁,如两瓣触碰在一起的树叶,仿佛随时都会睡去,却又倔强得不肯完全闭合。不管手下怎样议论,他都不说一句话。也许现在只要稍微泄一下气,他就会昏死过去。
是外面那些嘀嘀咕咕的家伙,把王吵醒的吗?澈尔忧郁地迈步进入寝宫,与哈拉古夏来到床边。最近,王用于沉睡的时间明显减少,以往每天仅能保持四、五小时清醒,现在却完全颠倒过来。莫非这是他身体有所好转的信号?如果真是这样,倒让澈尔的心感到一丝宽慰。
“王,防护墙的运转就由我们几个保障。不如把外面的大门关起来,您好好睡上一觉。”
四名侍立于床前的将军占据着济伽的整个视野,把远处臣民的身影遮挡在目光之外。当澈尔吐露出这番奉劝他休息的关切言语时,那些皮肤下埋藏着的血管在微微颤动,显示出他强烈的担忧情绪。
济伽经年累月将自身的雷压传输进“封印之墙”,以一己之力筑下了这道保境安民的防线。积攒了十分充盈的王级别的稠密而高质量的雷压,哪怕济伽本人陷入休眠,防护罩依然能发挥效用。不过,将军们并没有让任劳任怨的济伽王孤身奋战。为了分摊和缓解他的压力,龙族入侵的这些天,他们一直在鼎力协助济伽王,付出自己的力量,加固墙的防御。如今,沉淀在“封印之墙”防护罩内丰饶雄厚的雷压不止来源于济伽,四位将军均有贡献。
济伽坦然接受了部下们的好意,但是澈尔出于体恤他病情作出的劝言,他却没有听从。“不必。我还没到必须休息的时候。”他微仰头颅,眼睛始终半睁半闭,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人,“门也不需要关。我不希望引起族人的猜忌。”
这时,王的专属医师法夫涅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
碗里盛着的药水呈现透明色,似乎与济伽王平时所喝的看起来不太一样。渥兹华歪过脑袋,注视了片刻,随后,露出一个自以为优雅温和却让人感到深深凉意的笑容。“法夫涅,这是什么药?”
被渥兹华拦截下来,年迈的医师停步站立,欠了欠身以示尊敬,“只是些提神醒脑的药而已。”
“真的吗?”渥兹华的眼睛眯起来,这个细微的表情,让他本就十分狭长的琉璃色眼睛更具森冷的压迫力。“好像不对吧。”
一阵强烈的疑惑,在片刻之间涌上哈拉古夏的心头。她侧头瞥向法夫涅略带无措之色的脸庞,又看了看被他捧在手里的碗中那不同寻常的液体。刚才她还奇怪渥兹华执着于追问法夫涅这个问题的原因,现在却突然有种寒意遍布全身的感觉。“该不会……”
很快,墨里厄和澈尔也用怀疑的目光对准法夫涅。一时间,这位效力于济伽王为他提供医疗服务多年的老人只觉得百口莫辩,无奈之下不得不搬出挡箭牌。
“这是王让我做的。我无法违抗王的要求……”
就在法夫涅诚惶诚恐地回应诸位将军的疑惑时,济伽王伸出他枯瘦的手臂,无力地挥舞两下,示意他把药端来,于是法夫涅恭恭敬敬地走到床边,把药碗放置在埃克肖手上。
埃克肖照例尝药,微抿一口碗中的透明液体后,将其交给济伽。
数双眼睛以相当关切的角度投视而来,济伽掀动长长的睫毛,浑浊的青白色眼眸看着他们,透出肃穆之色,“难不成你们认为法夫涅送来的是毒|药?埃克肖都已经尝过了,还有什么问题吗?法夫涅只是忠实地遵照我的旨意行事罢了。你们呐,真该为自己的多疑向他道歉。”
严肃却并不苛刻的训责声落下后,墨里厄将军黑黄色的瞳光中闪烁出一丝透亮的星芒,仿佛对某件事豁然开朗。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药应该能使人的精神长时间保持高度亢奋状态吧?所以您这些日子才会睡得那么少。”
听了墨里厄言之凿凿的判断,三位将军面目震惊地小声惊呼起来。被点穿了意图的济伽自知不可能继续隐瞒,没有进行任何辩解,带着默认的表情,将兴奋药剂一饮而下。
悲痛一瞬间填满澈尔的胸膛,使他情难自禁地咬牙握起拳,“居然要您拼命到这个程度……是我等太无能。不仅做不到在不借助您力量的前提下独立维持防护墙,就连您的信任都无法得到……”
“如果不能为您分忧解难,还要我们这些部下做什么呢?”哈拉古夏黝黑美丽的面庞充斥着内疚的情绪,她哀叹一声,耷拉下双肩,从她丰润性感如今却因惆怅和哀伤而颤抖的唇中发出苦笑,“在您睡熟期间,我们会献上全部雷压加强防御,决不让龙族有半点可乘之机。您无需如此辛苦,不要再服这种药了!”
济伽微微抬眸,环视了一下心怀忧虑的将军们,低沉而刚毅的话语从口中溢出。“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决定下来的事,通常很难改变。敌人正在威胁我族子民的生存,这种时候,我不能一睡不起。”
尽管部下们都表现出无尽的忠诚,可是济伽王却无法做到百分之百的放心。那道防护罩是整个族群的命门,一旦被敌人攻陷,全军都将面临危险。
虽然防护罩的释放者失去意识,留存其中的雷压也能保障其继续维持一段时间,但是为了尽可能让它全天运行,济伽向医师要来了使神经保持兴奋的药剂,刺激他萎靡不振的精神,把每天睡眠的时间压缩到四小时。
一周前,龙族来袭,带给济伽阵营火烧眉毛的危机。幸运的是,入侵者赶到的那个上午,济伽王恰逢没有处在昏睡状态。头脑和神志保持清醒的他,立刻激活储存在墙内的雷压,打开保护系统。
然而“封印之墙”并非万能,早晚会因为能量的饱和而不再具有防御效果,所以济伽才要服用药物,防止自己像过去那样毫无预兆地睡死过去。
现在,他已经在兴奋药水的帮助下熬过了一个星期。这样的痛苦还将继续伴随他,直到敌人收手。不灭的信念在支撑着他。只要侵扰他领土和子民的敌人一日不走,他就绝不倒下。
众人见王的态度如此坚决,不禁心有戚戚,对王身体的担忧,逐渐转化为对入侵者的憎恶。
“虽然这么说有点丧气,但是唯一能解除陛下痛苦的,就只有敌人大发慈悲的撤兵了。”渥兹华发出对现实感到无能为力且带着深深自嘲的冷笑,“希望他们能快点滚蛋。”
“龙族此番进攻,难道是为了那个男人?”墨里厄咬牙发出的疑问中,透着他一贯苛责的语调。
“现在说这些没用,不让那些家伙打进来才是正事儿。再说这里的秘密早在十年前就被第二任首席发现了不是吗?坦白讲,他们现在才找上门来,简直是不可思议。”
“正因为这样,我觉得有必要搞清楚敌人进攻的意图。寻仇?无端挑事?还是……”
“你们两个不要猜了。反正我们的老底已经被敌人摸透了。”澈尔抬高嗓门,打断这两位同伴的话声,“好好守护吧!”
服下药物后,济伽劳累过度的身体在短时间内似乎充满了活力,但那双依然微闭着的眼睛却透露出他精神上的疲乏,在将军们互相争论时,他静默得如同一尊古墓,没有精力再进行交谈。济伽王最得力的助手们于是不约而同地把嘴闭上,默默守候在他身旁。
宽大阴冷的寝宫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尽管如此,封印之墙那一头的混乱攻击,似乎依然能传播进来,让这里的人听到那横贯天空的轰鸣。
龙族部队在卡缪斯的指挥下,仍在喷射龙息。被那连环的轰鸣声吸引,龙术士们也不好意思再袖手旁观,纷纷与契约龙加入战局。杰诺特已然归队,就连柯罗岑都放下书本,驾驶丁尼斯赶了过来,但是有两个人,一直没有出现。菲拉斯的视线看向下方,注意到苏洛和许普斯仍在原地不动。这对契约者从头到尾都倚着冰屋墙壁,苏洛闭目养神,许普斯冷眼旁观,一点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
“菲拉斯,你发什么呆,轮到你了!”这时候,不甘于人后的白罗加大声咆哮,催促从者赶紧攻击。“继续喷射,不要停!我就不信打不碎那堵破墙!”
菲拉斯收回投注于堂兄许普斯身上的目光,看向前方的目标。不久前消耗的能量已再度填充他全身。他微微点头,回应了白罗加的要求。
海龙波在黑夜里划过一道蓝色荧光,流水的巨鸣连绵不绝,叫嚣着冲向天空的裂口。然而,白罗加偏执的坚持并没有换来任何收获。菲拉斯的吐息,被“缓冲地带”的不详阴影掩埋,隆隆巨响慢慢沉寂下来后,防护膜恢复静默的姿态,不但毫发无损,连些微颤动都不曾有。
除了许普斯,菲拉斯是这里最具力量的高位龙族。如果连他的攻击都没有用,那其他人再卖力也只是白费功夫。无谓的攻击不知道重复了多久,他们用尽各种手段,都无法突破敌人的防御。一群人打量着毫无损伤的防护墙,几次三番攻击都没能使它有一丝破绽,大家的耐心在一分分流逝。
费扬斯第一个发作,对着他无法看透的裂口发泄着怒火,“那群家伙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不出来应战!是不是知道自己理亏,不敢出战啊?!”
面对这攻也不是退也不是的窘境,队长卡缪斯陷入两难,不由压低声音,意志消沉地说,“如果敌人始终坚守不出,只怕这次的讨伐会以失败告终啊……”
“现在就放弃的话,岂不是让他们称心如意了?”白罗加拔高音量大声反驳,嘴角下拉,勾勒出愤怒的弧度,“决不能放过这群鼠辈,让他们逃脱惩罚!要一直保持进攻!”
“这不是对我方有利的作法。”柏伦格委婉地劝说同伴,“不断进攻只会落入敌人的圈套。异族正等着我们耗尽力量,这样他们就可以出动将我们一举歼灭。”
“难道要停止攻击?”白罗加虽然怒气冲天,却无法否认柏伦格的话颇有道理,颐指气使的态度略微收敛。
“对于根本不上当的敌人,再有力也是无处使的。”杰诺特双手紧攥,插话道。
“强攻不如巧取。”卢奎莎左右张望了一下后,试探性地说,“想想其他办法吧?”
“空间魔法如果能用,倒是好办,可问题是……”柏伦格望她一眼,金色的瞳孔深处团聚着不乐观的阴影,忽然又转过头对准休利叶,眼里透出一丝希望的光,“休利叶,你有没有某种能突破那道雷压墙,到里面引起爆炸的装备?”
“这个……我造的机械装置也不是全能的啦。”休利叶摸了摸后脑勺,面露难色,“突破物理法则的事,我是办不到的。虽然能融进我的魔法,但……不管怎么说我的力量和创造出那种防御系统的王,还是差距太大了。”
“如果我们帮你呢?”耶莲娜温和地询问,“联合我们的魔力一起注入?”
“对对!”派斯捷立马张嘴,连声附和,“你就说有没有那种装置!”
“有是有,不过……”休利叶皱眉想了几秒,然后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首先,能量超过负荷会直接爆炸。其次呢,无法空间折跃就进不去那里。所以,结论是不行。”
“真不靠谱!”派斯捷听得烦躁,不禁抓耳挠腮。
“老夫有话要说。”柯罗岑手捧封印书,向众人告知,“历史是检验现实最好的一面镜子。历史上有无数战例是凭借毅力和耐性取胜的。两军对垒,相持不下之际,急于求成的一方往往是输家。明白这个道理,事情就很简单。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分几波人,二十四小时轮流监视洞口,不让一只虫豕出入。”
“也就是所谓的耐力战吗?”丁尼斯总结的话声中隐隐传出一丝颤抖,似在压抑悲愤,又充斥着一种说服自己的坚定,“敌人一定抱着坚守待变的决心。我们也不能轻举妄动。”他虽然很想为叔叔托达纳斯报仇,但他认同主人的判断,只好劝自己暂且忍耐。
柯罗岑的提议,似乎是眼下唯一可行的法子。济伽王的机械军团铁了心地固守险关,坚决不与讨伐队交战,龙族这边也只能保存实力。
虽然这片大陆气候寒冷,但是龙术士们并不打算向大自然的严酷屈服。他们能自由行动于这座被敌人抛弃的冰城,享用敌人遗留下来的物资补给,比起拥挤在“缓冲地带”惴惴不安的异族,生存环境已经优越太多,完全可以效仿敌人采取以逸待劳的战术。接下来的比拼,是只要哪一方先沉不住气哪一方就是输家的耐力竞赛。考虑到各种因素,就连最无法忍受失败的白罗加也只能寄希望于这个赌注。
“那就耗着吧!看谁能坚持更久!”
白罗加勉强答应下来,与卡缪斯分配起监视人员的顺序。当被确切点到名字时,苏洛和许普斯才姗姗而来。为了惩罚这两人的消极怠工,白罗加特地安排他们做第一批值勤者。名单公布完毕后,众人渐渐散去,菲拉斯却停着不动,注视他的兄弟飞向高空。这让白罗加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菲拉斯,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你刚才怎么不说?”
“和那个防护罩无关。是许普斯的事。”
“许普斯又怎么了?”
“你不觉得他和平常有点不一样吗?”菲拉斯碧蓝的眼睛以一个隐秘的角度向远处的许普斯投去关切的视线,同时耐心地对自己的主人解释着自己心底的疑惑。“不爱说话,似乎一直在有意避开我们,不管什么时候都离我们远远的,你不觉得吗?”
“哼,我看是他的主人犯懒吧!所以我才安排他们第一个值勤。我这也是为了调动你那个堂兄弟做事的积极性。”白罗加摆出公正的模样辩解道,尽管这在任何人耳里都有着更多虚伪的成分,“而且我也不觉得许普斯那个样子有什么奇怪的。许普斯本来就不爱说话,性格孤傲清高,像极了他的主人!以他有限的智慧根本想不出破敌良策,自然知道该把嘴乖乖闭紧!”
如果说刚才的辩解只是为了给自己公报私仇的行为寻找借口,那么此刻白罗加的话语则完全变成了不留情面的挖苦。不过,菲拉斯对主人充满恶意的讥讽也只能听之任之。毕竟这位善妒又记仇的龙术士早在拜奥诺马伊斯为师后不久就认识了苏洛,与他结下梁子。在过去二百余年的岁月里,菲拉斯已经习惯了白罗加对苏洛的诋毁恶语。
“还是不对劲。许普斯比以前更孤僻了,而且变得特别依赖苏洛,整天黏在苏洛身边,反而和我们很疏远。”
他和许普斯的始祖是亲兄弟,虽然中间隔了八代,逐渐疏远的亲缘关系使他们的感情慢慢淡化,但菲拉斯还是比旁人更关注这位族兄。
“我听不出你的重点。”耐心几近极限的白罗加厉声叱道,“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哎呀,不是我说你,依赖主人又不是什么坏事。菲拉斯,你也太敏感了吧?”抢在菲拉斯回答前,恰好经过他们身边的德文斯发出了带有嘲弄性质的轻笑,“难道只有像你和白罗加那样相处才算正常吗?啊,白罗加大人,你别多心,我不是故意针对你。”
处于盛怒中的白罗加,将冒出火星的目光转向一旁出言不逊多管闲事的海龙,但他选择忍下对方的挖苦,把满腔怒气倾泄于那位在他看来管束无能的主人身上,“柏伦格!带着这头狂妄的海龙滚出我的视线!”
柏伦格安静地看着,不作表态。听到这样的辱骂,性格高傲刻薄的德文斯岂能罢休,正要发火,话头又被菲拉斯截去。
“你们都不懂。反正我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希望是我多心。”
这个感情深沉内敛的海龙族男子,似乎羞于承认自己对那位同族堂兄的重视,但他的真实想法,总是在一不小心就流露出的关切中突显无遗。然而,这样的情感在白罗加眼里,完全是无意义的浪费。
“真无聊!快走,菲拉斯!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在龙王认命他统领龙术士讨伐队的时候,他希望能用一次酣畅的胜利,夺回曾经失去的荣耀。济伽军队土崩瓦解的日子,就是他登顶为卡塔特第三任首席龙术士的日子。他期盼着那个完满的未来,他的愿景,他存在的意义,他人生的目标,在不久的将来终将实现。对于这一点,白罗加始终笃信不疑。现在,只剩下完成不了任务的焦躁感撕扯着他。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巨大落差,把他对未来的期盼驱散得一干二净。
在一个白罗加不知道的地方,监视者们带着隔岸观火的眼神纵观全局,将他的愤怒和讨伐队的毫无作为全部收纳眼底。
“已经七天了。”阿尔斐杰洛仔细注视着那些经由“王之眼”宾的触碰传递而来的画面,紫罗兰色的眼睛显露出一丝愤懑和焦躁,“那个济伽,莫非打定主意不出来应战吗……本来还指望他能帮我除掉些障碍呢。”
“看到了吧,他就是那样一条懦弱、卑贱而狡诈的狗,只配躲在狗洞里,根本衬不上王的身份。”会客室宝座上的刹耶王高昂起优雅的下颚,用他充满磁性的嗓音编织出恶毒和侮辱的话语,“对于如今这个状况,我一点都不意外。他要是拥有与那身份相称的胆量,我倒会对他有点改观。”
房间里共有四个人:阿尔斐杰洛、刹耶、霏什和宾。宾掌握的监视能力极其强大,但凡他涉足过的地方,都能被收纳进监视范围。在被选拔为这一任的“眼”之前,他就曾外出云游若干年,足迹遍布欧亚非大陆的绝大多数区域,而缓冲地带所在的南方冰冻大陆,则是达斯机械兽人族流落异乡后最先待过的地方,自然也在宾的监控之下。除了封印之墙背面看不到,雪域的任何情况,他都了若指掌。正因为有他源源不断地送回前线战报,互为盟友的双方,才得以针对南方极地的那场战斗,进行必要的详谈。
“你觉得济伽会一直拒不出战?”阿尔斐杰洛用某种试探的眼神,望着单手支额、翘腿而坐的刹耶王。
“否则你以为那贱狗霸占着‘缓冲地带’那么多年恋恋不舍是为了什么?要不是他刨了个绝世大狗洞,我早就灭掉他的军队,让那张令人厌恶的脸彻底在这个世界消失了。”
“是吗?可我却觉得你只是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就算那个东西再坚固,也总有办法突破吧。”
“阿尔斐杰洛,你是在试探我会给你怎样的答案吗?你我身为盟友,我很高兴能与你分享情报。‘缓冲地带’不属于这个星球,而是当年那颗陨石与地球相撞扭曲形成的亚空间。那儿的一切都无法用常理推断。其中存在的许多物质就连我都说不清楚。不过,有关神秘学的研究绝非我族所长,倒是被称作术士的人类更感兴趣也更在行吧?既然说到那个东西,也许曾作为首席龙术士的你能给我个解释?”
仿佛受到启发,阿尔斐杰洛深沉的紫色眼睛忽然拨开云雾般迸发出闪亮锐利的光芒。“难道这就是济伽抓龙术士的目的?为了加固‘缓冲地带’的防御,研究不让别人进入的方法?”
如果他没有看错,那么刹耶王赤红如血的瞳光中此刻有了一丝诡谲和狡黠的闪烁。
“你们龙术士啊,是不是对‘缓冲地带’有某种误解?”
“什么意思?”
“那东西数百万年前就出现了。它确实可以吸收并中和一切能量,那是因为它本身就藏有极大的能量。任何传播进来的能量都会在那个领域内化为乌有,所以也能够使你们的空间魔法无效化。但是历经如此漫长的岁月,‘缓冲地带’内部蕴含的能量早就耗光了。要想进到那东西里面,其实非常容易,根本算不上‘突破’。”
“难道是因为……”
“对,就是你心中所想的。摒弃任何物理和魔法手段,直接走进去,就像步入一扇门那样简单。只要会飞,谁都可以进去。”
纵然再高超的演技也无法掩饰阿尔斐杰洛内心的惊愕。他视线冰冷,略微不悦地盯着这位说话总是避重就轻模棱两可带有几分虚假的刹耶王。对于济伽王那个无懈可击的防护罩的奥妙,他几乎在瞬间就参透了。
“所以真正碍事的,是那道薄膜一样的墙啊。”
由于“缓冲地带”早已经不具备阻挡外敌的作用,济伽在裂口的地方设立了一道墙。这道墙才是真正阻挡龙术士脚步的关键。
“那堵人为架起的墙,替代了原先的天然屏障。里面掺和了济伽几乎毕生的雷压。不瞒你说,就连我想突破它,也会感到棘手。济伽那个家伙,在还是将军时就以防御力高超驰名族群内外。他创造的屏障就如字面意思那样不但可以化解对方的攻击,还可阻挡一切超远距离的跨越,铺设在那个洞口实在太契合了。他虽然是条胆小如鼠的贱狗,好歹还剩几颗牙。即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那玩意儿在战斗中具有奇效。”
“凭一个人的力量,就挡住了所有的威胁吗?果然是不可小觑的王的实力。”
“哼,但是也不要太过嚣张。我相信你的伙伴们早晚会打破那道屏障。否则可就对不起龙术士的名号了啊。”
对于阿尔斐杰洛的疑问,刹耶并没有正面回答。他没说出来的话是:“封印之墙”吸收能量到饱和状态,便会不攻自破。只要投入足够的能量,总有一天能将它瓦解。
尽管刹耶心中清楚济伽的防护罩并非全能,存在能被突破的弱点,但是出于多方面的考虑,在诸王纷争中,刹耶并没选择优先消灭济伽。虽然日益加剧的病情逐渐令济伽的身体虚弱不堪,接连不断给防护墙输送雷压的行为也将他体内仅存的生命力耗损得所剩无几,但他本人仍然有着不容轻视的可怕力量,加上他保存完好的军队,刹耶这边若要全灭他,起码会损失三分之一的兵力。在曾经三足鼎立的局面下,贸然进攻一方的行为无疑会让第三方势力乘虚而入,除了阿迦述外,还有强敌卡塔特在旁伺机而动,因此刹耶很少主动大规模出击。现在,济伽在一天天衰弱下去,一天天濒临死亡,刹耶有的是时间等待佳音,根本不必冲动行事。除非有什么特殊情况,否则他不会选择冒险。
“这场战斗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场耐力战。熬到最后的人获胜。”阿尔斐杰洛用他饱含怨愤的口吻向刹耶诉说着,“如果济伽让我们失望的话……等于是断送了进攻卡塔特的最好时机。”
“讨伐队久攻不下,应该会退兵吧。不确定龙王后续会展开什么行动,确实有点头疼,不过,就算现在出发,也还来得及啊。”一丝精光从刹耶王赤色的眼瞳当中逸出。他斜睨着阿尔斐杰洛,狡猾的眼神使他瞧起来像只使坏主意的狐狸,“卡塔特这次连老本都拿出来了。二十头壮年龙裔滞留在极地前线。卡塔特现有的守备力量应该薄弱到只剩下老弱残兵和被称作守护者的人类了吧?我族与守护者交战不多,但他们没给我难对付的印象。”
“对于他们的力量,我也不甚了解。”阿尔斐杰洛缓慢思考着,“他们力量的源泉应当来自于那把随身佩戴的光剑。解除那把光剑,所谓的守护者也只是区区凡人,一群剑技精湛、擅长白刃战却也仅此而已的剑士罢了。”
“照你这么说,守护者应该不难对付。如今龙族精锐尽出,留下来的只是些不足挂齿的小角色。趁你所憎恨的对象力量空虚,我们正好可以大干一票。”
受刹耶蛊惑而慢慢涌起的斗志和兴奋感,很快就在阿尔斐杰洛的胸膛中退却。源于内心的忧虑,使那张白皙英俊的面庞笼上了一层黯淡的阴影。
“不,龙王并没有你所想的出手‘阔绰’。就目前这个数字,应该还藏着一半精锐。而且你别忘了,两位龙王和九名长老同样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除却这些人,两位龙王的直系后裔还留守在山上。他们个个能以一敌百,不容小觑。”
从这些话中了解到龙族的防御力量,满面微笑的王愉快地扬起颈脖,俯视下方客座上的男子。“你怕他们?”
“没有那回事。”阿尔斐杰洛否定的语气充满了坚决却又非常僵硬,“苏洛还在前线。我也还没有与柏伦格摊牌。”
“这样一来等于损失了两张牌。而且你还要搞定你的从者,的确是有点难以抉择呢。”刹耶抚摸下颚,看了一眼举棋不定的男子,“就看你何时下定决心了,阿尔斐杰洛。只要你向我诚心祈求,我的军队将随时听候你的调遣。”
对方居高临下的口吻,顿时让阿尔斐杰洛心生反感。这个被龙族长期奴役、压榨和利用的男人,对于任何形式的胁迫都相当厌恶。他愠怒的紫色瞳孔瞪视着向自己宣示强权的王者,盯着那赤红的眸子至少二十秒,胸中燃烧着滚滚怒火,然而,与生俱来的骄傲自尊这一次却作出了退让,妥协于寄人篱下的现实。尽管互相之间的尊敬只是逢场作戏,但考虑到与这个异族的合作前景,他咽下了这口气。
“这场耐力拉锯战不知何时落幕。你的部下能经受住这严苛的考验吗?”阿尔斐杰洛把目光从这位不友好的盟友脸上移开,目光转向此处的第四人。
刹耶顺势接过话题,用微笑掩饰着片刻前不合时宜的嘲弄,温和地回应道,“从目前的状态看,那头叫许普斯的海龙非常老实,一点也没出差错。霏什,我真该好好褒奖你。”
“这是我的荣幸。”始终没有参与讨论但一直在暗自观察着一切的将军欠了欠身。
在前线战场与族人一同攻伐的海龙许普斯,其心智正是由这位将军操纵着。他先是被华伦达因夺取了灵魂,而后又在无意识状态下遭霏什精神控制,早已没有自己的思想。霏什初步调控后,许普斯被暗示“哪怕与龙族同胞为敌也可以接受”的危险想法,如同一个完美的木偶人,按照提线者写下的剧本进行表演。不过,霏什并没有立刻让这头公龙单独行动。他远程操控着许普斯的意志,并让苏洛监控其言行举止,避免他犯错。就外人看来,许普斯比平常更冷漠和少话,便是基于这个因素。
“再缜密的伪装也总有露出破绽的一天。”阿尔斐杰洛的紫眸尖利地瞥向站在桌对面的霏什,“菲拉斯的怀疑就是危险的信号。”
尽管这名异族将军同步他人精神的造诣非常深,也不能排除失算的可能。并不以生性多疑著称的菲拉斯仅靠他对许普斯的了解,就似已看出端倪,因此阿尔斐杰洛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许普斯的伪装早晚会露陷。
面对这位龙术士同盟的质疑,霏什谨慎地低下头表示认可,尽管这个表现,在对方看来只是一种虚伪。
“让您产生忧虑是我的失误。我原本的打算是与那头海龙精神同调一周后就进行移交,任他自行其是的。但如果您实在为此感到困扰,那么我将延长控制期限,全权操控那头海龙的意志直到战争结束。希望这样做能解除您的忧虑。”
“但愿你那些小伎俩能骗过我曾经的同伴们,虽然在我心目中,它还不足以达到令我惊叹的程度。”
任谁都能从这暗讽的语气听出来,阿尔斐杰洛真正记挂在心上并感到忌惮的人不是霏什,而是不在此地的华伦达因。那位以生物灵魂为食粮的将军,由于刹耶这段日子天天接待贵客阿尔斐杰洛的亲昵态度而醋意大发,不再如往常那般陪伴爱人身侧,想必正躲在某个角落生闷气发牢骚,埋怨刹耶对他的冷落。即使华伦达因没有出现在这里,阿尔斐杰洛似乎依然能感觉到他所散发出来的那股令人胆寒的气息。
“刹耶王,你那位秘密武器不得不让我青眼相加。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他居然能吸收许普斯那样强大的龙族灵魂。这究竟是为什么?”
“华伦达因有‘王’的实力。”大概是为了震慑住这名不断挑衅的男子,霏什代替笑而不语的刹耶王,肯定地回答。
阿尔斐杰洛惊愕之余,视线立刻转向刹耶,从这位银发赤眸的男子神秘而自豪的笑容中,确定了答案的真实。“啊,我为什么要感到意外呢?他能保持人身作战,就是‘王’级别的最好体现。但是,他为什么要屈尊于你呢?”他故作好奇地凝视刹耶。
给予他答复的,却依然是霏什。“因为华伦达因深爱我王,愿意为我王奉献一切。而且就实力而言,他仅是‘王’这一级的入门级别,刚刚跨入那道门槛,离我王仍有不小差距。”霏什将军的声线低沉浑厚,说话像机械似的没有任何感情,让人无法揣测他的心思,“当然,夺走我的性命并无问题。对于这一点,我也唯有忍耐了。”
从霏什的话中可以推断,刹耶这边集合了两个王的实力,在与其他王的角逐中,优势非常明显。阿尔斐杰洛不禁感叹,自己果然没选错盟友。而这个盟友,势必要在未来将其清算。
“好了,针锋相对的交谈也该告一段落了吧。”久久不语的刹耶突然抬起眼眸,眼神高傲而又温和。“种种迹象表明,出征的龙族战士们打算与那条贱狗进行一场漫长枯燥的耐力较量,短时间内双方应该不会有激烈的军事行动。既然如此,我们这边也散会吧。我还是那句话,阿尔斐杰洛,作为我最得力和可靠的盟友,我会提供你任何帮助。等你需要的时候,再来找我!”
带着极为复杂的心情,阿尔斐杰洛来到一处具有古罗马风格的高大建筑,推开气派的大门,进入客厅。这豪华的地下宅邸,是刹耶王在他壮丽的王城里为客人置办的居所,其内部的装饰雍容典雅,精雕细镂,结合了浪漫和庄严的气息,彰显着宫廷的高贵感。然而房主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映入眼帘的华美画面上。他斜倚在盖着精致羊毛制品的大理石长沙发上,后背枕着靠垫,沉溺于他无力掌控的纷杂思绪。
遥远的冰雪战场,龙族的讨伐队与济伽王的势力互相对峙着。阿尔斐杰洛没有轻举妄动,暗自希望那群异族和他过去的同伴可以互相削弱对方的实力。几个傀儡中间,麦克辛依然郁郁不振,终日与酒为伴;贾修的情况则刚好相反,他与新交的朋友们相处融洽,此刻正随米竺勒夫的劫掠队伍进行着令他沉迷的杀戮游戏;至于阿尔斐杰洛最关心的苏洛……
他在任务名单之上,必须随军出征,如今孤身游离在外。虽然能通过与霏什连通着精神的许普斯这个传话筒联系到他,但眼下已不可能让他离开战场。与苏洛分隔两地的现状,让阿尔斐杰洛感到由衷的懊恼。
把一切阴谋栽赃给济伽,原本是为了洗清刹耶的嫌疑以便于自己这方行事,但却出现了一个弊端。龙王一改从前优柔寡断的态度,召集龙术士出兵伐贼,决策之快、行动之迅捷,超出阿尔斐杰洛想象。一道召集令,带走了苏洛,还使他错失与柏伦格碰面的机会。上个月底寄出的信,只怕现在还安静地躺在柏伦格家门口的信箱,未能送达他手中。
那个被他寄予厚望的男人,即将成为自己的得力干将,对此阿尔斐杰洛深信不疑。虽然就魔力的储备而言,柏伦格在同僚间只能算中游水平,与他第五顺位的资历不太相称,但他的独门招式“魔棱镜”对于牵制大军非常有效。如果无法将他纳入麾下,无疑是一个巨大损失。阿尔斐杰洛愿意花时间去争取这样一位能力出众同时对自己敬重有加的助手,尽管他隐隐怀疑柏伦格有着超出自身实际能力范围的野心。
此外,尼克勒斯的归宿问题也还没有解决。龙王此战派出一半精锐,留守卡塔特的龙族以老迈的长辈和低龄的未成年者居多,作为前首席的契约从者,尼克勒斯的失踪一定会引起众人瞩目。虽然诱骗他离开卡塔特,并仿照苏洛处理许普斯的方法把他控制在手,是绝对必要的一个步骤,但显然现在不是这么做的最好时机,阿尔斐杰洛还需等待。
这场仗对于卡塔特而言,不外乎两个选择:放弃,或者继续。龙王掌握着主动权,但他们会如何权衡取舍呢?倘若龙王意图与济伽势力决一死战,囊括了九名龙术士及二十九头龙的精英部队就将长期滞留在远离卡塔特领土的区域,无法拱卫力量空虚的大后方。如果龙王放弃作战,部队中的龙术士成员将会解散回家,因为龙王不会允许他们永留在山上;龙族成员毫无疑问会回到栖息之所,重新巩固卡塔特的防御力量,但至少,阿尔斐杰洛不必同时面对这群恼人的妨碍者的夹击了。
无论哪种情况,只要尽可能保证那帮处于阿尔斐杰洛对立面的龙术士同伴们不集聚在一起,接下来的行动就可以保障更大程度的胜算。如果这个时候能有外力替他剪除掉些许碍事的龙王走狗,那么结局将会更加美妙。
希望敌人不会让他等太久……
心底盘算着济伽出手的几率,阿尔斐杰洛因沉思而显得迷离的面庞上,一贯自信的眼神开始流露出焦灼的神色。
归根结底,把希望寄托在敌人身上,只是一种对未来捉襟见肘的妄想,一次泡沫般脆弱的赌博罢了。阿尔斐杰洛厌恶事情不受自己掌控。而在所有不确定的因素中,最让他揪心的,依旧当属苏洛。
单是想到这个名字,阿尔斐杰洛便感觉自己的心口有一阵闷痛掠过,犹如被某件钝物狠狠地重伤一般。
自过去到现在,两个人始终聚少离多,也就在阿尔斐杰洛辞去首席潜心对付龙族的近六七年时间里,与苏洛的接触才逐渐变得频密。最近,他经常会陷入该如何摆正自己对苏洛感情的思考。阿尔斐杰洛的确希望能一直保持这种亲密的关系,但有的时候,却又觉得对等的关系其实并不好。因为他对苏洛太过看中,而这种重视并没有对增进二人的感情产生任何助益,只会让苏洛渐渐有恃无恐,朝越来越不顺从自己的趋势走下去。就拿处置许普斯的例子来说,完全是在阿尔斐杰洛的软硬兼施之下苏洛才勉强屈服,甚至害他不得不搬出卢奎莎进行要挟,为此两人大吵一架。
究竟该把那个男人置于怎样的位子才合适呢?是辅佐自己成就事业的战友?彼此共享着珍贵友情的知己?亦或是像麦克辛、贾修那般纯粹用完就弃的工具?
长久以来阿尔斐杰洛始终怀抱着一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骄纵心理,觉得只要对方是苏洛,就一定能理解自己。可真相却是,阿尔斐杰洛从没有得到过那份他企盼到几乎发狂的友谊。而这,还不是他真正所求的东西。
一个布满阴郁的想法忽然酝酿在阿尔斐杰洛心间。他焦灼的心情在那狂想的抚动下,逐渐兴奋起来。
既然得不到那份对于炙热爱意的回应,就用自己的这双手,掠夺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