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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Chap.2:阿尔斐杰洛(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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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腻的笑容,令人心惊。与他相反,苏洛面容严峻,声音低沉,辨不出情绪。

“要行动了吗?”

“很明显。”

“我很惊讶居然没看到任何新面孔。你努力了这么久,还是只说动了这几个龙术士。”

“还有一个。”

“难道……”

“对,就是你脑子里出现的那个家伙。”阿尔斐杰洛嘘了一声,神秘地笑笑,“去我那儿说。”

苏洛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眉宇之间隐隐表现出抗拒的情绪。“不必了吧,这边的家伙不都是你的伙伴吗?哪里说都一样。”

“你没有资格与我讨价还价。”

阿尔斐杰洛用高人一等的眼神瞥视苏洛,说罢,傲慢地背身而去,勒令苏洛跟在身后。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他们一同离开了热闹拥挤的军营,所经之路上没有任何交流,直到走进阿尔斐杰洛府邸的客厅。许普斯一直跟着苏洛,但没有被允许进入,留在了大门外。

“下午我与柏伦格见了面。”阿尔斐杰洛在铺着羊毛的沙发上坐下,挥了挥手让苏洛入座,接着又一连布下了隔音结界、防魔结界等多重结界,维持谈话现场的保密性。“不过,在聊这个前,我想你先告诉我,这段时间你跑到哪里去了?”

苏洛照他的意思坐在对面。“随便在外面逛逛。你知道我不喜欢被拘束在一个地方。”

“你在躲避我吧?”

“没有。”

“没有?傻子都不信。”

“那你就不信吧。”

阿尔斐杰洛暂不出声,眼睛盯着他看。从进屋到现在,这个男人始终没有与自己对视一眼。

“苏洛,干嘛不肯面对我?你曾经亲口告诉了我你的真名,这个秘密只与我一人分享,连你声称最爱的那个女人你都没说。噢,由此看来,在你心目中说不定我早就比她更重要了,只是你一直不敢承认。”

羞愤和畏缩同时在苏洛的心里纵横交错,他默默低头,将脸庞埋进灰暗的阴影。如果不是因为受制于人,他一定会起身就走。

透过观察,阿尔斐杰洛读出了他的心情。自从强迫他做了违背意愿的事情后,他就一直处于情绪难平的状态。阿尔斐杰洛觉得自己多少应该给予些安抚,同时他也渐渐失去了逗弄苏洛的耐心,决定进入正题。

“再过三天远征济伽的部队就会出发。等讨伐队一走,我们就起兵进攻卡塔特。苏洛,你要做好准备。找准时机,和柏伦格一起中途折返回来。”

“柏伦格答应为你效力了吗?”

“对,他答应了。”

“他什么时候来?”

“很快。”

“那你应该很高兴。”

“我当然高兴。因为我终于逼出了他的真心话,逼他亲口承认他对现状的不满。那颗温柔面具下长久隐藏着的蠢蠢欲动的心,终于暴露了出来。”

“即便如此,值得为此堵上性命吗?我想不通柏伦格为什么要背叛龙王,与整个龙族为敌。他一定和你一样疯了吧。”

“苏洛,说话小心一点。”

“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同意这种疯狂的计划?他一直都尽心尽力地为龙族奉献。”

“根本没有那种无私的人!”阿尔斐杰洛睥睨苏洛,发出同情而嘲讽的冷笑,“你误解了柏伦格,卡塔特没有一个人看透他的真实脸面。他投靠我是因为他不服。论资历,他是第五个龙术士。按照他的逻辑,你,乔贞,白罗加,修齐布兰卡,挡了他的道,而你们四个都有欠缺,最应该做下任首席的就是他。很愚蠢的执念吧?但我何不利用他的愚蠢和执着,让我的麾下多一份战力呢?我对他说,如果他能够助我一臂之力,夺下卡塔特,我就封他为首席。当然,我是不会那么做的。我心中的首席人选是你。”

苏洛没有对这个问题进行接话讨论,转而提了另一个问题,“我想你已经和刹耶谈妥出兵数目了吧?”

“除华伦达因和霏什外的将军都会出马,刹耶本人如有需要也会亲自莅临战场。兵力方面会出五个军团。大约五千。”

“那么……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五千个机械兽人?或许战斗会消耗掉一部分,但也只是冰山一角罢了。等我们取得胜利后,你就不怕他们趁机反咬一口?在你身边只有几个龙术士,基本不可能守住战果。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你所有的计划都只是空谈。”

听完苏洛不容乐观的形势分析后,阿尔斐杰洛只是轻轻抚摸着扶手上的羊毛,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

“哼哼哼……我的答案是,让讨伐队接手异族的围剿工作。听我说,我会给我的异族盟友们指明上山的隧道,那个隧道一次只允许个位数的人通过,但是在凌晨万物归于沉寂之时,杀死区区巡夜的守护者完全足够。想想看,那个时候,卡塔特的每一头龙都处在沉睡之中,而守护者交接班的情况,没有谁比我这个与卡塔特的子民朝夕相处半个世纪的首席更清楚的了。吃掉巡逻的守护者,获得伪装的异族先行部队就能一路畅通无碍地进入‘龙之巅’上的龙神殿,摸到龙王的住处,在睡梦中将他们杀死。接着是九个长老,雅麦斯,布里斯,这些障碍要依次清除。虽然我很遗憾不能亲手解决乔贞,但与此相比还有更重要的任务等我们去做。我的意思是,放刹耶的人上去暗杀的同时,放风给离开卡塔特的讨伐队。得到消息的讨伐队必定会立刻回师勤王,与刹耶军队相遇。双方兵力差距悬殊,讨伐队应该会全灭吧,但他们拼死保卫龙族的心一定会让他们重创刹耶军队,而我们要收拾的只是留下来的一个残局。等两败俱伤之势形成后,我便以弛缓者的身份出现,挽救龙族,将剩余的异族势力一网打尽。如此一来所有的罪恶都由刹耶军队承担,我们就有了巨大的功劳。龙族的力量消耗殆尽,剩不了几个生还者,不可能对我有所反抗。”

凭一己私心邪念搅动天下,致使生灵涂炭,世界不得安宁……听完阿尔斐杰洛详实而又周密的阐述,苏洛沉默良久。他充分见识到这个男人的癫狂,不敢相信这些年发生在他身上的剧烈变化。他的思想像极了一个病态而执拗的疯子,可他的外在表现,却又是那样的……正常。

“奥诺马伊斯也在你屠杀的名单上面吗?”苏洛问。

阿尔斐杰洛总算还知道感恩。他犹豫了一下,冷声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魔导团在卡塔特的影响非常大,必须铲除。等清理了两位族长、两位族长候补人和九位长老,卡塔特的主心骨也就不复存在了,剩下的平民可以慢慢解决。如果能想办法让还活着的家伙拥立我为首领,自然最好,如若不行,就用武力夺取!从此以后,我将成为新世界的王。等我们攻占卡塔特,我会开放那片土地,让它为外人所知。契约龙以外的龙族视情况处决,龙术士和守护者只要是愿意归降我的就让他们活命,不听话的一律杀掉。卡塔特永远成为我的领地,嗯,不过到时候得换个名字了。”

阿尔斐杰洛把身子靠往沙发背,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要不了多久,他就将改写龙族的历史,推翻其腐朽旧政,开辟一个由他统治的新时代。激动之情跃然而上,阿尔斐杰洛已经无法抑制住双手的颤抖了。

“愿你拥抱成功,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除了献上祝福,苏洛没别的可说的。但是他毫无生气的干瘪话语反倒使对面的男人有所不满。

“苏洛,别用这话糊弄我。你还没有对我据实相告呢。”阿尔斐杰洛双眉紧蹙,眯起的眼缝中透出苛烈的眸光,“我已经没有兴趣再和任何人进行绵里藏针的谈话,我们就开门见山吧。你去找过卢奎莎了,对不对?”

听到这句问话的苏洛,闪过脑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否认这回事,但他很快想到,既然阿尔斐杰洛问了出来,那就一定手握着真凭实据,否认也没有用,于是干脆低下头默不吭声。

“你真以为我会放任你的背叛行为?”阿尔斐杰洛恶狠狠地审视苏洛,企图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一丝心虚。

苏洛知道卢奎莎的存在始终是这男人的一块心病,知道他早晚会对她下毒手,心里一慌,不禁脱口,“你对她——”

“放心,她没死。”红发男人翘起唇角,狞笑着,“我只是拜托宾监视她的去处而已。就连她现在搬到哪我都很清楚。”

稍微松了口气但仍旧十分紧张的苏洛立即声明,“我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你背着我偷偷跑去见她,现在告诉我你什么都没说,你觉得我很好骗?”阿尔斐杰洛发出激烈的哂笑。

“这是真的。”

“那她为什么离开佛罗伦萨?”

“还不是因为你……屡屡用她进行要挟。阿尔斐杰洛,你如果杀了她,就等于要了我的命。你会少一个支持者。不,两个,算上许普斯。”

阿尔斐杰洛别扭地撇了撇嘴角,“我当然知道你和许普斯的重要性。可是如果那个女人坏我的好事,我也绝不姑息。”

“她不是我们的障碍。你要担心的是你的计划能不能顺利实施,而不是与此毫不相干的一个女人。”

“假如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告密者,我谋划得再好也只会满盘皆输,功亏一篑!要是卢奎莎跑到龙王面前乱说些什么揭发我,成为龙王的鹰犬,成为讨伐我们的一个前锋——”

“她不会!”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

两个男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站起来,对峙,怒吼,互不相让。

阿尔斐杰洛眸中溢出无边的怒火,凶神恶煞般地瞪着苏洛。这个家伙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事到如今,居然还厚着脸皮为自己最厌恶的那个情敌做辩解,要他相信一个根本不可信的女人!

“要是她真想从中进行破坏,这些日子早就有动静了不是吗,还能让你安安心心地部署到现在?”

苏洛喊到一半,声音逐渐轻微。他猛然意识到阿尔斐杰洛质问的动机,并不是真想得到什么答案,只是为了试探他的忠诚。显而易见的结果是,这个男人监视了自己的行踪。如果他真的发现卢奎莎有什么问题,危害到他的布局,早就亲手将她了结,根本不会在这里浪费口舌。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苏洛瞬间放弃了辩白之念,懊丧地跌坐下来。对面的男人比他稍晚一步,在阴森森地瞪了他一眼后才坐回原位。房间里的空气沉寂了一会儿。

利用这段谈话的空白,阿尔斐杰洛长久地凝视苏洛。那张他所深爱的脸庞,正盘踞着愤怒和屈辱的乌云。他在想什么?那样复杂的、刺眼的表情,究竟是愤怒还是屈辱?阿尔斐杰洛不清楚。明明早就告诫过自己,不要继续在意这个男人的感受,把他当作一件工具用,可为什么自己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迁就他?

“就算你说得对。可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到现在还帮着那种女人?她根本不值得你对她那么好。她背着你不知道上了多少男人的床。你爱她不等于你要无止境地犯贱下去!”

“和别的男人好那是她的选择,永远不会辜负她那是我的选择,与你无关。你只需知道我会在今后的战斗中一直跟随你,助你实现那份心愿就可以了。坦白讲,我已经受够了围绕着卢奎莎所进行的一切争执。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论关于她的事。”

抛出这听起来大义凛然、明摆着想要将话题扼止的宣告后,苏洛突然闭口不言,像是耗尽了能量的机械人似的,板着硬邦邦的身体一动不动地坐着。阿尔斐杰洛默默瞅着他,也不说话。

尽管苏洛一口咬定没有泄露秘密给卢奎莎,但他瞒着自己与她私会却是铁证如山的事实。有佛罗伦萨那家服装店的确切坐标,要想掌握卢奎莎近日的动向,对能够监控欧洲大部分地区的“眼”而言,不是什么难事。不过,阿尔斐杰洛之所以迟迟没有对卢奎莎下死手,是因为在被宾监视的这段日子里,她除了搬运行李、装修她在意大利东南海港城市巴里的新家外,确实没有任何异动。这说明她并不是真的掌握到了什么。苏洛会去见她,应该只是寻求心理……或生理上的安慰——在自己强行与他发生关系之后。

“好,我答应你。”静默半晌,阿尔斐杰洛说,“但你最好祈祷等我攻破卡塔特山脉后那个女人能在战斗中活下来并且屈服于我。只有向我下跪才有生路,要不然,她就死定了!”

只要那个女人不妨碍阿尔斐杰洛的大计,看在苏洛再三哀求的份上,他还是愿意暂时容忍她活在世上的这件事情的。

“我可以走了吗?”

苏洛的视线无意识地看向大门。他的这项请示遭到了阿尔斐杰洛的无情拒绝。

“不行。有件事一直横在我心里。不解开这个困惑,我难以心安。今后也没机会问本尊了,就在今天揭秘吧。”沙发上侧躺的美男子盈盈说着,手指缓慢地抚摸下颚,“我想知道菲拉斯的秘密。”

听到这个名字,苏洛眸光微闪,“你一定是听了太多守护者的闲话。”

“但是不可否认他的祖辈确实犯过错。身为海龙王么弟的后代,在族内却备受冷落,换谁都想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与我们现在进行的事有什么关系?”

“完全无关。纯属个人好奇。”

“那个被你痛恨着的白罗加操控的海龙,你为什么偏偏在意他?”

“被白罗加操控?真的是那样吗?菲拉斯的很多行为都说明他并非真心屈从于他的主人,也正因如此我才会产生疑惑。他在雅麦斯殴打尼克勒斯时第一个出手相救,在审判我的会议上是除了奥诺马伊斯外唯一站出来说公道话的龙族,他值得我注意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他身上的谜团,他做这些事的目的,都让我深感好奇。他能捞到什么好处?弘扬名声?作秀?赎罪?”

望着这位总是习惯于把事情带到阴暗和复杂的方面思考的男子,苏洛轻轻叹息,“也许只是本性趋势吧。”

“苏洛,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肯告诉我?你的契约者碰巧是他的堂兄弟,你就没从许普斯那里听到些什么?”

“许普斯没跟我说起过,我也没兴趣问。”

苏洛冷冷回答后,听到阿尔斐杰洛喘息般的笑声,不由望向他,发现他正用充满暗示性的眼神凝注自己。

“我有办法了。那么好用的一件工具,难道要放过吗?许普斯正在外面等候吧,叫他过来。”

提出这一要求的男人,固执又高傲,仿佛在宣示他对苏洛的主权。

“阿尔斐杰洛,有这个必要吗?”

“很有必要。就让我亲自检验普斯思想改造的完善度吧。”

自知拗不过阿尔斐杰洛,苏洛冰冷地瞪了他一眼,出门把许普斯叫了进来,然后回到座位。那名恭恭敬敬地走进华丽的大厅、精神早已不再与霏什连接的海龙族男子,侍立在主人身旁的躯体一如既往地高大健壮,气宇轩昂,但他低垂的眉眼却暴露出他的真实状态,仿佛一只被人驯化褪去了野性的宠物,看不到半点昔日的风姿。他从来不会用如此平和的眼神面对那个红金色头发的人类。

“许普斯,”阿尔斐杰洛目光直直看向他,“你会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对吧。”

“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人形海龙微微俯身,礼貌地鞠了一躬,一双钴蓝色的尖瞳透露出由衷的敬意望着对方,“您是主人的朋友。无论您问什么,我都会事无巨细地回答。”

他从没有对卡塔特的前任首席如此恭敬,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听命于一个人类。高贵的海龙,变成了一个对侍奉对象一味附和的仆从,简直叫人怀疑他的真实身份根本不是许普斯,只是一个和许普斯外形相仿的幽灵,前后反差之剧烈,足可见霏什对其精神的扭曲有多么可怕。

如今,思想被重新塑造的许普斯,已经可以毫无任何困难地把达斯机械兽人族当作朋友,视自己的同族为敌人。他被灌输的其中一个观念,便是绝对服从于阿尔斐杰洛的命令。他不仅拥有苏洛这个福祸相依的契约主人,还多了好多其他的主人,就连对刹耶王和那些将军们,他都很恭敬。

余光映现出许普斯唯唯诺诺的身影,苏洛心不能平,干脆别开脸庞,不再看下去。阿尔斐杰洛故作关切地朝他凝视了一眼,暗地里却为海龙的顺从感到高兴。

“给我说说菲拉斯。”摆出虚心请教的姿态,俊美的红发男子弯起嘲弄的微笑,向许普斯忠诚的大脑索取自己想要寻求的真相。“你的那位堂弟,在海龙族内部的地位应该仅次于你和布里斯,但是与你们不同的是,菲拉斯鲜少与同族深切来往,也明显缺乏与其身份匹配的号召力。为什么他在卡塔特不受人尊敬呢?”

许普斯微微低头,皱了皱眉,没有马上回答。

“怎么了?难道是什么难以启齿的原因? ”

“这是海龙族的一段秘史,本不应该外传,但既然您想知道,我就坦言相告了。菲拉斯会有如今的际遇是受他祖父所累。他的祖父拉刻西斯喜欢人类女子。”

许普斯说出的秘密让两名听众皆是一惊。就连身为龙术士元老的苏洛都很意外。

“第一次听说……”

“哇哦,许普斯简直是龙族百事通啊。”用调笑的口吻揶揄了一下,阿尔斐杰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是绝对的丑闻。拉刻西斯作为海龙王同胞幼弟的嫡系子孙,身负为海龙族繁衍后代开枝散叶的使命,但他却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在贵族血脉日益短缺的困难时期,与人类女子相恋,为卡塔特所不齿。祖上无德,祸延子孙,拉刻西斯一脉名誉受损,其后嗣弗拉西斯蒙受父辈的阴影,成长于苛刻、充满偏见的环境,承受着诸多白眼和辛酸,不讨海龙王喜爱。海龙王对弗拉西斯非常冷酷和疏远,久而久之族中也就没有人愿意与他来往。弗拉西斯诞下后嗣不久便郁郁而终,导致菲拉斯从小孤僻不合群,甚至有点自卑的性格。其实,当年拉刻西斯的丑闻在龙族内部是绝密,如果不禁止传播,势必会引起舆论哗然。因此,官方对外另有说辞,称其为病故,杜绝任何人公开议论。真正知晓事件原委的只有龙族上层。现在守护者们流传的那些故事大都是捕风捉影、牵强附会的谣言。事情过去了两千余年,早已衍生出各种荒诞离奇的说法。”

“我就曾听到过一个说法,说菲拉斯的祖父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也流淌着海龙族至高一脉的血液,想以小宗取代大宗,推翻太|祖父的长兄,自己当海龙族族长。守护者们把故事描述得绘声绘色的,我差点就信了。”阿尔斐杰洛用颇为逗趣的口吻调侃着这桩龙族内部的丑陋秘闻,内心却感到一丝空虚。一直困扰他的答案,原来这么无聊,只不过是一个庸俗老套的爱情故事罢了。不过,其中的某个疑点,倒是稍微提起了他的兴趣。“许普斯,你说菲拉斯的祖父爱的是人类女子,既然他拒绝履行繁衍的义务,又怎么会生下龙族的后代呢?”

“拉刻西斯原本有一门海龙王为他选定的亲事,未婚妻是他的堂妹伊纹纳,典型的贵族通婚,根本没有商量和转圜的余地。两人年岁相仿,从小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伊纹纳很爱自己这个堂兄未婚夫,但拉刻西斯对她并无一丝爱意,只有兄妹之情。拉刻西斯生性放荡不羁,酷爱旅行,不喜欢被束缚在卡塔特的狭小世界,就像个静不下心的大孩子。他数次去人界游历,一去就是好几年,后来在旅途中结识了一个人类女子,还爱上了她,就这样抛下早已订婚的未婚妻,长期住在人界和那女子相伴。海龙王多次召唤他回来,他都不予理睬。十年后,他回来了,但不是一人回来的,他带回了那个人类女子,并执意要她在山上居住。正逢拉刻西斯与伊纹纳发|情期双双到来,是完婚交|配的最好时刻。但是拉刻西斯死也不肯娶伊纹纳为妻,直到海龙王出面干预,才不得不妥协。双方达成的协议是,拉刻西斯与伊纹纳不婚结合,在为海龙族生下子嗣后,海龙王就不能再管束拉刻西斯和他爱人的生活。幸运的是,他和伊纹纳的繁衍过程非常顺利,很快弗拉西斯就诞生了。这对父子很少见面,弗拉西斯交由母亲抚养,拉刻西斯只负责锻炼儿子的身体,传授他武艺,除此之外的时间始终与人类女子生活在一起。十几年过去了,女人的健康由于年龄的增长逐渐恶化,某一天突然撒手人寰。当拉刻西斯结束与儿子的见面回到两人同居的洞穴时,女人的遗体已经冰冷。虽然明白自己深爱着的只是一个寿命短促的人类,可是还不满四十岁的女人身体一直都很健朗,唯一的古怪之处是她在死前一段时间常常噩梦连连,睡不好觉,精神恍惚。抱着女人业已死去的尸体整整一夜,对死因越想越觉得可疑的拉刻西斯愤怒地冲进海龙王的寝殿,向其询问真相。海龙王却闭口不言,只要求他将余生的爱给予为他抚育后嗣的堂妹。本以为这件丑闻会随着女人的死慢慢被人淡忘,但随后上演的一件事又将大家的目光聚焦在了一起。曾有族人亲眼目睹拉刻西斯怒气冲冲地找到伊纹纳,与她发生激烈争吵。就在争吵过后的第二天,伊纹纳居然一头撞死在‘龙之躯’半山腰,自尽了。消息再也不可遏制,迅速传播开来。当时就流传出好几种说法。最贴近事实的一个是,伊纹纳嫉恨那个夺走了她幸福的女人,在海龙王的默许下,将其毒杀。”

阿尔斐杰洛越发专注地凝视故事的讲述者,安静地听着。

“拉刻西斯全身心地爱着那个女人,甚至有传言称他为了那个女人恢复知觉。对此龙族有严格规定,恢复知觉的龙族必须受到重罚,但毕竟是海龙王亲族,碍于情面,海龙王包庇了拉刻西斯,可他不能容忍那个人类女子继续留在山上,时时刻刻提醒他这桩海龙族史无前例的巨大丑闻。他借伊纹纳之手秘密处置了那个女人,等于把一切过错,连同拉刻西斯犯下的那一份,一并归咎于她的身上。我听父亲说过,海龙王命人在女人每日的饭食中下了毒|药,那药剂量不大时,偶尔吃几次不会致人死亡,但超过一定剂量就会使人夜夜梦魇,最终心悸而死。伊纹纳是谋杀的具体执行者。阴谋暴露后,她羞愧难当,同时为了维护海龙王的名誉,只能自我了断。得知真相的拉刻西斯陷入无法排解的悲恸之中,郁郁寡欢,不到一个月便随爱人而去,哭死在‘龙之心’的山顶。海龙王强压下所有的风言风语,这件事从此在卡塔特再也没有人敢提起,成为一个永远的禁忌。”

阿尔斐杰洛伸手摸一摸下巴,这个凄美而又阴谋丛生的爱情悲剧,并没有使他有任何悲伤或哀悯的感觉。“恢复知觉是什么意思?”

“龙族的交|配都是在发|情期进行的。所谓的恢复知觉,就是指在发|情期外的时间对异性身体产生向往。”

“原来如此。但是堂兄妹交|配……那不是□□吗?”

“龙族没有□□一说。血统越高贵越接近,诞下的子嗣力量就越强。不要说堂兄妹,亲兄妹都可以共结连理。这在卡塔特是常态。自从火龙王首开先河,许多上位龙族都开始争相效仿。”

“说来听听。”

身子不由往前倾倒,阿尔斐杰洛像一个急着听故事的孩子似的瞪大眼睛,透露出强烈的求知欲望。许普斯则像个忠心侍候少爷的执事。如实解答阿尔斐杰洛的每一个问题,让他为自己呈上的结果感到满意,好像是他天生背负的一种使命。

如果从人类的角度看待龙族的繁衍史,一定会因为其愚昧落后的观念而感到难以理解。虽然龙族在面对杂交时显示出强烈的抗拒,杜绝任何跨种族的繁殖行为——火龙族只可与火龙族培育子嗣,同理,海龙族的交|配对象必须是海龙族,然而在同一种群内部,直系血统间的配种却大受欢迎,近亲结合的现象屡见不鲜,几乎可以用混乱来形容。为保障后裔力量强盛,贵族只与贵族通婚,极力避免平民的贱血染指自家的族谱。在龙裔昌盛时期,不平等阶级间的互相结合被视作耻辱。

为了确保血统纯度,地位尊贵的上层龙族一直都遵循直系亲属互相通婚的传统。姐弟,兄妹,堂亲与表亲……如果平辈无合适的结婚对象,就跨代寻找。由于雌龙绝育的年龄远低于雄龙,因此一般而言只能是高一辈的雄龙娶低一辈的雌龙,有时甚至会出现父女结合的极端现象。一旦遇到此类特殊情况,双方便无法形成婚姻关系,只是单纯地为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而进行交|合。

贵族中间近亲通婚的代表人物,当属火龙一族的族长。

“远古时期,高智慧的强大魔法生命——巨龙,在这个世界觉醒了。巨龙的族群分火龙和海龙,生息于卡塔特山脉。在数之不尽的同类中间,最强壮聪慧的个体便是火龙王和海龙王。他们在龙族诞生之初便被推举为各自族群的领袖,得以将全族尽皆号令执掌,而他们对配偶的选择及之后的繁衍任务,也与龙族的命运紧密相连。”诉说这段历史时,许普斯无论是面部神情还是口吻,都丝毫显现不出他对自身种族的热爱,纯粹是想要完成阿尔斐杰洛交代的任务,流利而详细地进行叙述,“龙族子民按照力量的强弱被逐阶划分为若干等级,两位龙王的家族理所当然成为一等贵族。遗憾的是,海龙王的本家成员只有两个弟弟,火龙王则有一姐一妹。好在当时的龙族足够兴旺繁盛,巨龙多如天空的星星,有不少适婚对象可供两位龙王遴选。海龙王和他的弟弟们分别在海龙族内地位靠前的贵族女性里选定中意的妻子,与他们不同,火龙王不希望后裔血管中有外人的血液流淌,拒绝与其他火龙族贵族女性婚配。而在家族内部择偶的结果,便是同时迎娶自己的姐妹。自那日起,火龙族最显赫的嫡系传人始终带着近亲婚姻孕育而出的高贵血液,代代传承下去。”

由于谈话的内容逐渐过渡到阿尔斐杰洛向来厌恶的某头雄性火龙,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开始阴晴不定地闪烁起锐利的凶光。但他没有阻止许普斯往下说。

“沿族长开辟的繁衍道路发展下去,奉行外人不婚的原则,就这样一直传了九代,终于无以为继。火龙王这一代的传人是雅麦斯,他的父母在离世前未能给他添一个妹妹,更糟糕的是频繁的战火导致卡塔特龙裔锐减,十不存一,加之始终不见起色的生育率,使火龙族其他贵族也大都绝嗣。能不能匹配到合格的婚姻对象都已成问题,更遑论血统的尊贵和纯正度。无论雅麦斯乐意与否,他都必须舍弃上位龙族的尊严,考虑与平民通婚。”

“就是那个呼声很高的孤塔守卫队队长芭琳丝?”

“芭琳丝是贵族与平民的混血,给予她贵族血统的祖先能一直追溯到火龙王与其亲姐的后代维比沃斯。尽管芭琳丝体内的火龙王之血掺进了平民的低劣血统,已变得相当稀薄,但她依旧是雅麦斯配偶的最佳人选。”

火龙族内部由于只剩雅麦斯一颗独苗而无法继续传递高贵的血统,直系继承者一脉的香火难以延续,无疑是卡塔特衰弱的一个缩影。但是,此等困境绝非火龙王后人所要面临,同样的噩耗还降临在子嗣昌盛的海龙族身上。海龙王和他的两位胞弟构成的三大贵族,这一代诞下的全是男胎。布里斯、许普斯和菲拉斯若要将血脉传承下去,只有一个选择:与平民女性结合。贵族之血一旦被稀释,将难以确保后辈的力量强大如初。如果连上层贵族的力量都逐渐呈现弱势,龙族的整体衰弱便是必然,无可挽回。

“真是蒙昧、野蛮而又不开化的种族啊……”歪斜地躺在被羊毛织物包围的温暖中,阿尔斐杰洛用手背垫着下巴,旁若无人地讥讽着,“自认高贵于世间任何种族的巨龙,其本质只是群下贱、愚蠢、闭塞,不知进步的野兽,难怪卡塔特始终停留在原始的氏族社会裹足不前。不知道你怎么想,苏洛,总之我越来越觉得自己举起的大旗是正确的了。”

与沙发上亢奋的男子不同,苏洛一言不发,自始至终都面露不忿地低着头。现在与自己生死相连的那位契约者,只是阿尔斐杰洛随意使唤的一只应声虫,尽管从许普斯口中,苏洛知道了很多不曾了解的奇闻,但是内心的愤懑让他只想尽快远离阿尔斐杰洛所在的这个地方,除此以外再无其他想法。

“谢谢你,许普斯,谢谢你告诉了我那么多闻所未闻之事,让我更加坚定自己的理念。你下去待命吧。噢对了,忘记告诉你,我很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因受到表扬而感到高兴的许普斯带着微微自豪的笑容倒退着走出房间。苏洛也想一同离开,立刻迅捷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如果没事了的话……”

对他的行动早有预料的阿尔斐杰洛动作比他更快,瞬移似的来到他跟前,双手扶住苏洛的肩膀两侧,让他无法走开。

“闲聊了那么久差点错过约定时间。我要去接柏伦格了,啊,还得叫上华伦达因。”两双眼睛近距离对视着,“你可以在附近随意走动,但最好不要离开这座地下城。等我办完事情回来,我还要再看到你。”

苏洛没有说不的机会,因为阿尔斐杰洛比他更早离开,心急火燎地出了屋。

被丢弃在原地的男人无趣地站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挪动脚步,走出这座华宅,关上门。

从这儿看不见月亮,但此刻已经过了晚饭时间,苏洛知道,在外面的世界,月亮已经升了起来。

而在这个深暗的地下堡垒,代替月光给周围照明的是烛台里跳动的火焰。橙光照着远处的楼阁台榭,近处的精美壁画,照着苏洛在长廊移动的身影。

胸中积郁多时的苦闷仿佛化身为坚韧的藤蔓,死死地锁住心脏,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担忧,畏怯,和焦虑纠缠在一起,如滚滚浪涛不断侵扰苏洛思绪的海岸,不让他有片刻时间安宁,连身后紧紧跟随的许普斯不断回响的脚步声都没有如此让人心烦。

死战的日子近了。这也就意味着在他授意下的某项行动已经迫在眉睫,很快就要实施。

那张留给卢奎莎的羊皮纸条……

苏洛必须这么做,为了彻底洗清她的嫌疑,只有这个办法。

两人密切的关系,卡塔特人人皆知。虽然苏洛痛下决心与她断绝来往,分手至今已有七年,可实在太晚,因为在更长的时间里,卢奎莎一直都是以苏洛女伴的身份出现于公众面前。在龙族看来,两个人是一体的。

这一死板印象会造成极为致命的后果。站在龙族的立场,苏洛自然是罪不可恕的逆贼,但是既没有参与叛乱也不了解叛乱实情的卢奎莎显然不是,她只是苏洛曾经的爱侣。

可以确定的是,即便两人早有分道扬镳的事实,两位龙王的判断也无法被撼动分毫。向来生性多疑的龙王的惯性思维一定会把卢奎莎视为谋逆者同党,与苏洛、阿尔斐杰洛一并治罪。他们根本不会关心事实真相,就像当年明明证据不足却依然鲁莽粗率地判定阿尔斐杰洛杀了雅士帕尔,在他们看来,事实是怎样根本不重要,只要结果符合他们的期望,就可以把任何事情歪曲成事实。不经调查,仅凭对卢奎莎的厌恶,视她为阿尔斐杰洛和自己的同伙,一定会是这样。而他们的这一判决,无疑将毁掉卢奎莎的人生。

她会被放逐,被处以重罚。下半生的光阴,极有可能要在暗无天日的孤塔高墙铁栏中度过。虽然还能活命,却是等同于死。

倘若卢奎莎受苏洛牵连被投入孤塔的结局已成必然,那么苏洛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将自己造成的伤害降至最小。

确保卢奎莎后半生无虞,阻止那几乎可以预见的悲哀命运,同时又不能背叛阿尔斐杰洛,泄露他的行动,苏洛必须想一个折中的办法。

希望她能够领悟那些文字的含义,领悟他的苦处和用意,作出正确的判断吧。

CCXVI

白罗加走上长长的台阶,来到龙神殿辉煌的大门前,看到两名守夜的守护者恹恹地靠着两旁的廊柱,眼睛半闭半睁,头低了又抬,抬了又低,酷似两只啄米的鸡。

一直到白罗加用冰冷的哼声提醒二人,他已经在门口候了五六秒。

“怎么回事?”瞬间惊醒的守护者一时无法分辨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伸手摸了摸惺忪的双眼,眼前慢慢浮现出一个男人的轮廓,“白、白罗加大人……!”

“马上就要打仗了,虽然战斗的事与你们无关,可你们肩负保护龙王之责,居然在值班时打起了瞌睡?就算我给你们的脖子来一刀,你们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吧。”

唾手可得的首席宝座助长了白罗加的自信,备受两位龙王器重的他,说话的态度与气势比以往更加张狂。面对他盛气凌人的训斥,两位守护者好像丢了魂似的脸色惨白嘴唇发颤,恨不得就地挖个洞把自己埋了,口中发出模糊的讨饶般的悲鸣。

“真是罪该万死……我们一定注意,下次绝不会再犯了。”

“要时刻保持警惕。”

“遵命!可是,您这时候来,究竟……”

“噢,你们要阻止我?”

“万万不敢,但这个时间两位龙王大人已经歇下了。要不要我们通报?”

“没有那个必要。”

白罗加甩了甩袖子,踏进殿门。

神殿里没有点蜡烛,但外面的阳光依然能穿过任何足以钻透的缝隙不遗余力地撒落进来,保证每个角落都透着不同亮度的光。白罗加先去了海龙王大人的寝宫,行进到离宫门十米时,他从寝宫安静的程度判断出里面的老者已然熟睡。于是他改道去宫殿另一侧,在宽阔的长廊疾走着,寄希望于火龙王大人还未安寝。事情紧急,他已经做好即使被责骂也要将睡眠中的老者弄醒的准备。

“谁在外面?”

——令人欣慰的是,寝殿里传出了火龙王充满警觉的叫声。

“抱歉打扰您的休息,”急促推开的宫门中现出白罗加躬身行礼的人影,“是我。”

“你怎么来了?”床沿坐着的火龙王看向他,用严厉的眼神将他全身上下苛责了一遍。“不都已经谈妥,照你的方案去做了吗?”

“济伽的问题恐怕得先缓一缓了。”白罗加谦恭地抬起身子,眸中闪烁出锐利的光芒,“足够的证据表明,有更大的忧患需要我们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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