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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Chap.2:阿尔斐杰洛(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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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所有的龙族突然集中在了一头刚来到战场的雄性火龙身边,达斯机械兽人族纷纷狐疑地猜测起来,但是这个绝佳的机会不能放过,他们留下了一部分人断后,剩余人马疯狂地冲向了文坎普达耳军团进攻的地点。

麦克辛犹疑了一下,选择跟在大部队的后面。可就在这时,从他的后方突然翻涌起比暴走的龙卷风还要猛烈的漩涡气流,十几头巨龙发出雷霆般的鸣叫,朝目标冲刺而来。

许普斯立刻加速,以近乎于直角的陡峭角度向上飞,载着苏洛逃出了包围圈,高德李斯就没有血统高贵的许普斯这般灵活了,行动慢了一拍,等反应过来时,巨龙军团已逼近到了几十米的距离。

一些聪明的异族洞悉到龙族的优先目标是变节的龙术士和契约龙,马上作出了有意的避让。在他们眼中,那个龙术士只是个毫无作为的废物,明明答应结盟,打起仗来却一点也不用心不尽力,落入敌手也是咎由自取。就这样,高德李斯被所谓的盟友出卖,陷入了重围。

十几双眼瞳闪着锐光瞪向麦克辛,眼中饱含的愤怒意味着什么,已经是不言自明了,明明白白地透露出若是敢妄动一下就立刻击杀的警告。

无形的压力折磨着麦克辛,思维完全被恐惧和畏怯所占据,全身都无法抗拒地颤抖起来,他自知大势已去,自己不可能反抗,浑浑噩噩的大脑,只剩下活命的念想。

“我投降,投降……”麦克辛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起双手,让它们贴在脑后,“我们本来就是一路的!饶我一命……”为表忠心,他特地说了龙语。

“谁跟你这个叛徒一路了!”芭琳丝怒斥一声,话锋突然一转,“除非,你有什么办法能让高德李斯变回来,恢复正常的样子。”

“这……我做不到。”他挤出一个惭愧的、献媚的苦笑,“但是龙王大人,或许能想出办法……”

芭琳丝转头望了望雅麦斯,似乎在等待他的指示。雅麦斯沉默不语,目光满怀无法忍耐的怒火,凝视着自己过去的追随者高德李斯。但他的眼神,却不像是面对同伴,通红的眼瞳冷酷地燃烧着,表现出强烈的厌恶感。高德李斯的表情一片木讷,对外界的一切交流与威胁都毫无所觉,看来在非战斗状态下,这头被敌人洗脑了的火龙,只是一个呆呆傻傻的木偶。

“——准备射击。”雅麦斯的判决,断绝了麦克辛、以及每一位龙族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和侥幸,“那个连母语都遗忘了的家伙,我已经连一秒钟都看不下去了。”

既然作出了决定,要将叛徒处决,内心的争斗再激烈,也要画上句号了。巨龙们动作统一地张开了嘴部,蓬勃的能量自身体各处交汇于咽喉,迅速融合并完成酝酿。被当作靶子的高德李斯和麦克辛,充分地暴露在射程之中。再坚固的防御壁也不可能抵挡得住的龙之吐息,如同无法逃脱的死亡之风,即将猛烈地吹向它们的敌人。

麦克辛茫然若失地眺望着四周红与蓝的光芒。到了最后时刻,他反而不那么害怕了,停止颤抖的身体,上肢展开伸直,仿佛安放在墓地土堆上的一个十字架,麦克辛的神情充满了宁静和安详,似在迎接生命终结的那一幕。

“啊,早知道会弄成现在这样,还不如当初和你死在一起啊……”

临终的山羊胡大汉,仰头笑叹着,好像薄暮冥冥的天空,出现了早已经逝去的友人波德第兹的脸庞。龙息的波浪,将他和高德李斯带去了另一个世界。

这名龙术士的陨落,没有让异族侵略部队投去太多关注的目光,但是一个突然在天空中裂开的巨口,却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

伴随着一声撕裂的噪音,一个黑黝黝的圆形缺口横空出现了,位置是每一个人都能看到情况的战场中央。无论是与奈哲、沙桀缠斗的龙术士们,还是处置了麦克辛之后向四周散开的巨龙,甚至是远处狂攻结界的异族军队,都纷纷停下了正在进行的动作,看了过来。

巨大的裂口中飞出了一头苍蓝的巨龙,然后,空间的裂口慢慢闭合,回到了原来平静的状态。绑架了两名将军到异世界战斗的修齐布兰卡,如入无人之境般地再度降临于战场。他和托达纳斯的亮相,引起了众人的瞩目。

还有一个人,狼狈地跌出了空间的裂隙,和他们一起回到了现实世界。达斯机械兽人族纷纷望向离海龙不远位置的南,目光中有着强烈的疑惑和错愕。

女将军的身体已恢复到平时的高度,她愤愤地抬起头,瞪视着银蓝色长发的男人,脸上尽是痛苦。她的身上看不出有什么伤,但从她手捧心口、剧烈喘气的样子看,应该是遭受过重创,依靠肉|体的再生能力才治好的。

不过,众人的疑惑,并不完全在于南的伤势问题,所有异族都注意到,离开异世界的将军,只有她一人,文坎普达耳却是不见踪影。

“他已经死了。”身为神父的男子低着头,大部分面颊隐藏在头发的阴影下,他的表情无怒无喜,颓废而又冷淡的目光没有特地看向某个人,像是在自己对自己说话,声音却穿透了每一个人的灵魂,冷傲地回应了所有人的疑问。

异族部队中间,在呆愣了近三秒后,猛然响起了一阵飓风般的惊呼。

“说得轻巧。下次能不能不要那么冒险啊?同时向两个将军宣战,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你折腾得散架了。”无疑是所有出战的龙族中最年长的一位,托达纳斯轻笑着发出了戏谑的声音。

对于从者明显带有玩笑性质的训示,修齐布兰卡没有反驳,只是虚心接受着。

在远处指挥军队的米竺勒夫将军,目光完全被这位宣称杀死了文坎普达耳的龙术士吸引了,表情带着无法理解的惊异,“你杀了文坎普达耳?怎么做到的?”

“我的地盘,由我设立游戏规则。那家伙失去重力优势,就只是个笨头笨脑的大块头罢了。”依旧让人感觉像是自言自语,除了深埋在刘海后面的眸光突然射向了南,“倒是这个女人,不简单。”

南的眼底一片火光冲天,眼角尽是游动的青筋,对于战斗的结果,表现出非常不服气的态度,不顾身上的痛楚,大声朝敌人怒喝道,“我还可以再战!一定要杀了你!!”说完,她猛烈地咳嗽起来。

“南,不要逞强。”米竺勒夫迅速飞到她的身边,温和地打断她,面容极为严峻。“到我这里来。”

南痛苦地扶着心口,面露不忿,倔强地望着这个劝自己收手的同僚。她到现在都没有从沉重的伤势中缓过劲儿来,浑身都在隐隐作痛,与同伴短暂的对视后,终于不再坚持。

对于米竺勒夫的救助,修齐布兰卡没有阻拦,倒不是因为他起了恻隐之心,或懂得怜香惜玉。他灵敏的感知力和洞察力,让他觉察到那个蝴蝶模样的将军身上,透着一股与其他达斯机械兽人族不一样的气息,好像有一道类似于结界的屏障展开在他的周身,将他和外界隔离开来。修齐布兰卡猜得没错,那是拒绝一切魔力的“绝对领域”,对携带魔力作战的龙术士,有极大的压制作用。所以他才没有趁这个时候攻击暂时无法反抗的南,就这么目送米竺勒夫罩着她离开了。

南的败退,文坎普达耳的战死,双重的喜讯,使龙族受到了巨大的鼓舞。真不愧是差一点接替乔贞位子的男人,一出手果然非同凡响,与契约龙共同对抗两名将军,并取走了一名将军的性命,修齐布兰卡的胜利,大大削弱了异族的士气。

这家伙……与其他满怀欣喜的龙术士不同,白罗加的心里像是调料盒打翻了一样五味陈杂。修齐布兰卡杀死了敌方的一位将领,战后的功劳簿上,他的名字必然排在自己的前面——怎么会这样?!

但是,这个让白罗加深深嫉妒、让异族如丧考妣的男人,却突然表露出要撤退的意思。

“我受了很重的伤,需要马上治疗。后面的事儿我就不管了。”

“什么啊?”这小子找的借口还是那么烂。为了逃避战斗少干活儿,竟然当众撒起谎来。派斯捷都快无语了。他一点都没看出来修齐布兰卡哪里受伤,至少现在看不出来。这个消极怠工的家伙,脑子到底在想什么啊?

修齐布兰卡这次没有理会派斯捷,不知他感受到了什么,微敛着的银蓝色眼睛忽然睁大了一点,用只有托达纳斯听得见的声音,悄悄说道,“快走。”

被他这么一催促,托达纳斯也拿他没办法,只好照他的意思做了。

年富力强的海龙,如一道划过天际的蓝色流星迅速离开,其他龙族还来不及叫住他,就见他一头窜入了不远处的云霭,身影被晕染着黄昏橙光的大片云幕所遮蔽。

修齐布兰卡前脚刚走,乔贞从另一个方向回到了战场。雅麦斯的眼睛带着急不可待的情绪看过来,只见布里斯对他摇了摇头。

文坎普达耳的死,挫伤了异族侵略军的锐气,而横在他们身前的结界,无论展开多么激烈的猛攻都攻不破,激战到现在,连一丝成果都没有取得,兽人族的心开始动摇,不禁怀疑起这场战斗的正确性和必要性。

“干脆来一把大的。”无论怎么看,目前的战况都非常不妙,奈哲在战斗间隙,停在了沙桀的头顶位置,“沙桀,你的精神攻击无差别对所有敌人施放,我的结晶也一样。一鼓作气杀掉几个人,把我们的士气提升上来!”

“嗨,嗨,我看行。”沙桀点头同意了这个策略,但是一阵轰鸣般的风声突然划破天际,压下了他的话音。

轰动的巨响,是翅膀掀起风浪的余音。天色昏暝的空中,自南向北飞来了许多高速移动的巨物。

现实狠狠地扇了将军们一个巴掌。此时,新的参战者到来了,正从远处向这里接近。

“怎么回事——”米竺勒夫回头望去。从他瞬间变得严肃和凝重的表情能够看出来,那是让人深感棘手的、来自敌方的援军。

仔细清点,一共有22头龙。他们正是在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始终驻守在“缓冲地带”监视济伽阵营的巨龙部队。

毫不拖沓,这支由海龙族卡缪斯领头的巨龙部队,一面接近,一面朝瞠目结舌、毫无准备的敌人发动进攻,二十多股龙息结合成广大的、毁灭一切的怒涛,一瞬间就摧垮了攻山部队的侧翼,将六分之一的机械身躯轰得烟消云散。

米竺勒夫惊呆了。虽然他和南及时逃开了危险区域,没有被红与蓝的热浪寒流卷进去,但是身边的许多将士,都在刹那间碎裂成灰,惨叫着死去了。龙族援军的突袭,使他们蒙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打击,士气跌落到了冰点,攻入结界的希望更加渺茫。

失联的监视部队,终于顺利地从济伽王的领地赶了回来,所有龙族都非常欣慰。布里斯在龙群中找到玛纳,目带关切地朝她望去,意外地,以往对布里斯的关心总是持排斥态度的玛纳,这一回没有刻意躲开视线,落落大方地与他对视着,眼神里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目睹敌人的伤亡,芭琳丝流露出兴奋的神色。她灵巧地在空中滑行,来到这支部队的近处,在被凝视的族人中间,有两个她最挂心的人。

“金荻斯,陶瑞斯,你们俩终于回来了!”身为芭琳丝下属的这两人,肩负着为龙王召回外派部队的使命,他们早该在上午就回来交差的,最迟也不会超过中午,却一直拖到了现在。芭琳丝刚要质问他们怎么去了这么久,目光却顿时定住了,那分布在二人身上的恐怖伤疤,让她大为惊愕。“天呐,这伤——”

根本没有任何可以遮拦的东西,金荻斯和陶瑞斯的身体满是伤痕,几乎找不到一块好皮,有些地方鲜血还没有凝固,实在让人无法想象,他们究竟经历了怎样严酷的战斗,遭受过敌人怎样疯狂的追杀和阻挠。尽管刹耶派出了亲卫军的部分精锐,对他们进行了严密的拦截,但他们依然不辱使命,成功地把消息捎给了远方的军队,将卡塔特胜利的希望和种子带了回来。

“路上碰到了几只粘人的苍蝇,为了不被它们盯着,稍微绕了点儿远路。”因痛苦而粗声喘气的金荻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咧开大嘴,露出满口的牙齿对芭琳丝傻笑道,“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一点都不疼。你知道的,我皮厚。没那么容易死。”鲜血流淌在他红色的皮肤上,分辨不出伤口的痕迹,但若论起伤势,其实他比陶瑞斯还要严重,由于自愈的能力比不过海龙族,伤口的闭合速度总是非常缓慢。如果条件允许,他真想立刻倒头大睡。

“你放心,芭琳丝,这点我可以保证,”陶瑞斯从沾着脓血的双眼中,眯起一道清爽的视线,“金荻斯只有见到你,才能死而瞑目。”

“都这个时候了,胡说八道些什么!”因尴尬和害羞而本能地发起火来的芭琳丝瞪了金荻斯一眼,立刻扭过了头,对身后的队友说,“我们可不能输给卡缪斯他们啊。趁敌人恢复过来前,再干一波!”

“好!!”

龙族士气大振,巨量的龙息,以风卷残云之势再次袭来,如同汹涌的洪水翻滚着,冲击着入侵者的身体。异族部队感到了害怕,开始自己溃散了。他们互相推挤着,慌不择路地四处奔逃,却因为看不到来自后背死角的攻击,导致了更加惨重的伤亡。

在场的将军们,深深地感受到了绝望,他们无法阻止士兵的溃逃,无法避免敌人的进攻,无法挽回自身的败局。战前定下的目标——突破结界,打进卡塔特山脉,灭亡夙敌龙族——已然成了奢望。

“……原来是这样啊。”

一个沉吟的声音,缓缓地落下了,刹耶王的会议室,一片死寂。

监视战场的宾站在王座后方,一只手轻轻搭在王的肩上。只要通过肢体的触碰,他就能和对方共享自己正在观看的场景。会议室中的另两人——华伦达因和霏什,虽然看不到逼真的画面,但是宾一直在进行简单的转述,了解到前线的不利战况后,两个将军都说不出话。

刹耶王神情专注地望着火花四溅的战斗画面,身临其境地感受着战场的真实和残酷。赤色的眼眸一片平静,然后慢慢地闪过了一丝释怀。

阿尔斐杰洛想出来的这个计策相当好——让南制造空中森林阵地,困住龙族守军,己方的主力军队绕到后方,全力进攻结界——但最终,他们还是输了。

刹耶的军队,自然有压倒性的军力优势。但是,与龙族的战斗,却不能单纯以军力的多少来判定胜负。从灭龙之战开始和龙族打交道,厮杀争斗了那么多年,双方互相知根知底,刹耶从没有轻视过龙族的战斗力,但他却忽略了他们的斗志和决心。

龙族的心目中,有着明显超过达斯机械兽人族一方的信念。自己的军队,战力没有任何问题,唯独输在了斗志上。作为被侵略的一方,龙族有着亡族灭种的危机感,正是这股危机感,使他们迸发出顽强的斗志和毅力。

“真是不可思议啊……接连出现了那么多叛徒,遭到外敌如此猛烈的进攻,龙族非但没有离心离德,反而催生出前所未有的凝聚力,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紧密地团结在了一起……要杀死一棵大树,在做不到连根拔起前,还是得把枝叶一个一个剪除掉啊。”刹耶自言自语似的说着,轻抿的嘴角,浮起了敬佩和欣赏的笑容,丝毫没有因为己方的失利而感到恼怒。

“您应该派我上场的。”依偎在王的座椅下,华伦达因仰起下巴,神情倔强而幽怨。

“华伦达因,这不是现在应该纠结的问题啊。”刹耶叹着气,安慰了一下激动的爱人。然后,他的眼睛闭了起来,撑在扶手上托着腮帮子的右手往边上一挥,作出了好似在丢弃棋子的动作。

王的举动,让霏什非常吃惊。难道他准备……

刹耶王所进行的,是名为千里传音的能力。他的话语,能够视路途的距离为无物,准确地传递给手下的将军们。只要是参加过 “尊王仪式”向刹耶宣誓效忠的将军,他都能用念话的方式,贯彻自己的意志。

“——撤兵。”刹耶眼睛一睁,对着远方战场上的敌人,露出了充满愉悦的笑意,“我们慢慢玩。”

那一刻,身处在卡塔特山脉结界外的四名将军,都听到了王的命令。

他们面面相觑,表情震惊,又隐含着不甘心。虽然心中充满了恼恨,但是谁也没有作出任何出格的举动来。王的意志不可违背,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可以回绝的余地。

“哼,算你们走运。就暂且放所有龙族和龙术士一条生路。等下次再来取你们的性命!”

奈哲扔下毫无意义的狠话,带着自己的军团率先离开。其他将军也没有任何耽误。十几秒的时间里,数千名入侵者步伐整齐地从战场撤退,如同一大片被风推着快速移动的乌云,逐渐消失在阔大苍凉的高空。天幕尽头,只有橙黄的夕阳孤高地挂着,寂静地挥洒着余热。

能够就这么迫使敌人撤退,自然是最好的结局。龙族的部队没有阻止也没有追击,带着依旧非常戒备的目光,看着异族部队离去。惨烈的大战宣告结束,汹涌的斗气、风浪都慢慢沉寂下来,但是,在安静的战场,却突然响起了一阵怒吼。

“回来!回来!你们这群背信弃义的家伙!”一个人影从空间的裂隙中窜出来,“谁给了你们撤退的许可?!”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阿尔斐杰洛突然出现在原本没有人的位置,面朝异族大部队撤离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大喊。这个自从战败于雅麦斯爪下,就一直躲藏在异界空间中逃避战斗的男人,终于再次回到了他人的视野之中。

坚定离开的达斯机械兽人族部队,对他的嚎叫不理不睬,把这位盟友一个人丢在了现场。抵御外族的战斗虽然结束了,但是另一场战斗仍没有解决。

“你这惜命的叛徒,躲了那么久终于舍得出现了吗?”布里斯以不屑的目光迎接他,“知道无处可逃,准备好受死了吗?”

根本不用什么人下令,巨龙的军团一起冲向了孤身一人的这名叛徒,里里外外围了三层。

阿尔斐杰洛感到心似火烧,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喜欢被万众瞩目,喜欢受人追捧,喜欢在华丽的舞台上进行公演,但绝不是如现在这般遭人围攻,任他们欢送自己的人生大戏谢幕。

一道蓝线急急掠过,抢在包围圈形成前,钻进了一个空隙,迅速靠近到阿尔斐杰洛身边。

“苏洛……”歪过头,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对主从,这名穷途末路的男子,表情显出惊讶,“是这样吗,只有你,只有你还没有离弃我吗。”

“早就说过了,会陪你到最后的。”苏洛只是在形式上和他打了个招呼,就把目光垂下,眼睛深处一片平淡,难以分辨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但是啊,还需要更多的人,才有可能赢啊。”

阿尔斐杰洛完全不在意自己危在旦夕的处境,还没有从春秋美梦中醒来,期待着能够上演绝地反击。在他身后,一个扭曲的漩涡搅合着张开了。空间出现动荡的地方,一头身披蓝甲的雄龙正狂舞着翅膀,飞出裂口。他用自己宽厚的背脊托起阿尔斐杰洛的身体,让他腾空的双腿有了可以立足的支点,他那侍奉主人的奴态,就像一条忠心不二的猎犬,但是却明显地失去了平时的气势。

“尼克勒斯!!”菲拉斯无法压抑自己的悲愤。

“啊,竟然是你第一个注意到他,真叫我意外。”这个终于想到要召唤从者的男人,一边说一边蹲了下来,摸着尼克勒斯背部的鳞片,动作温柔地好似在整理爱犬的毛发,“他现在很乖,很听话,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这头畜生,再也不能背叛我了。”

激烈的血光从雅麦斯鲜红的尖瞳中,疯狂地溅射出来,他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突进到了阿尔斐杰洛面前。在看到这个男人现身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克制不住内心的杀意了,现在,尼克勒斯的出现更加激怒了这头前不久亲口下令射杀高德李斯的火龙。任何背叛自己、背叛龙族的敌人,雅麦斯都不会放过。

眼前是一团滚滚燃烧的怒焰,勇猛的火龙吐出焱焰之息,阿尔斐杰洛感到热浪袭面,周身的空气温度在急速上升,好像要把他焚毁一样。对于雅麦斯的猛攻,阿尔斐杰洛没有任何反应,只有嘴角扯开了一抹抑制不住的狂妄笑意。

尼克勒斯和许普斯一同喷洒出海洋之息。蓝色的波流,冲击着迎面而来的红色烈焰,短暂的相持过后,向它反噬了过去。

火龙的力量被压制住了,见到这一幕,阿尔斐杰洛的笑声更加癫狂。

但是,他面对的巨龙根本不止雅麦斯一个。更多的龙族责无旁贷地参与进来,发誓要剿灭这个负隅顽抗的敌人。狂涌的力量,奔腾不息,连天空都无法承受其重。

地面上的战斗,同样惨烈。贾修和杰诺特的对决,仍在继续进行。

随着魔力的不断消耗和流失,火焰魔弹的轰炸在一次次失去威力,直到最后连发射都变得非常困难。双方的火焰,谁也奈何不了谁,最终,两名互为仇敌的龙术士,抛弃了他们以往最信赖最常用的魔法,战斗再度变成了开局时那野蛮粗暴的肉搏。

桑契斯和马西斯两头契约火龙在低空近身扭打,互不相让。雪地上,两个主人的战斗也和他们如出一辙。

杰诺特一拳打在贾修脸上,半边脸孔凹了进去。贾修磨了磨牙齿,不屑地吐出一些血沫,反手砸向对方的脸,和刚才自己被打的位置一模一样。杰诺特的脖子偏向一边,在地上滚了两圈,卸掉一部分力,啐了一口进到嘴里的雪,跳起来继续反击。

杀红了眼的两人,进行着单纯的体术搏击,仅靠一身的力气与对方较劲。赤手空拳的手脚相拼,打到最后,已然发展成没有任何技巧可言的蛮力角斗。

来来往往的较量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原本洁白无暇的雪地,被两个人的脚踩成了肮脏泥泞的洼地,这场只能让人联想到暴力的对决,看来不把一方打死,就永远不会消停。

贾修张开肥壮的双臂,抱住杰诺特的腰身,想使出过肩摔把他摔倒在地,杰诺特用力抓着他的手,撑住地面的双脚把积雪踩出了两个深深的凹坑,不给对方得逞的机会。

一计不成的贾修,眼睛倏地瞄向了十米外的一棵树,整个人顿时化身为一头发狂的野猪,强迫着把怀中人猛推了过去,一只手压住杰诺特的后脑,让他的面庞紧贴树皮,遏制他试图反抗的动作,另一条手臂从后面环住他的脖子,犹如一条粗壮的毒藤,死死地纠缠不放。

脖子被狠狠扼住的杰诺特,感到了死亡的临近,生存的动力迫使他手肘猛力撞击贾修的腰腹。接连遭受重击的光头男子,呼吸由于心脏被猛砸了一下而暂时停滞,双手不自觉松开,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杰诺特转身的瞬间,双手闪起了银光。体内的魔力还留有少许,被他全部运用到了针对双臂的强化魔法。

当强化魔法运用到极致时,坚硬化的部位就会凸现出代表魔力高涨的银纹。双手的硬度、力度得到大幅度的加强,杰诺特一把抱住身材比自己高壮的贾修,奋力把他丢了出去,一口气抛了二十多米远。光头大汉在空中飞舞,落到地面后,如一块巨石不停滚动,一直滚到了霜冻的冰床上。

背部着地的贾修,肥实的身体根本来不及爬起来,杰诺特早已如风一般地追赶到他身边,抓住他的衣领,彻底把他按倒在地,自己的身体随后压了上去,两腿分开跨坐在他的腰间,双手紧紧握起,重重地落下,对着贾修的脸蛋,一顿乱拳暴揍。

破裂的伤口迸出了鼻血,清脆的响声预示着鼻梁的骨折,贾修沉重的躯体不断遭到重拳的捶打,身下的冰层出现了细碎的裂痕。杰诺特的双眼一片血红,已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完全是一副杀人的态势,挥拳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一下又一下地重创着身下的男子。

贾修的面庞,顷刻间被打成了猪头,染血的眼皮粘合在一起,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鼻骨的断裂使呼吸变得困难,气若游丝的大汉,已经到了几近窒息的濒危状态。

一阵白花花的光芒,恰在这时晃进了杰诺特的眼睛,有一个尖利的东西瞬间刺向了自己,在远没有看清楚之前,规避危险的生物本能就让他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挡。手心一片冰冷,感受到了被刺穿的剧痛,紧接着是心脏。

胸前的衣襟,有一股湿滑的、温热的感觉,鲜血一路迸流,滴到了腿上,染红了天边的残阳。

正与桑契斯搏斗的马西斯,感觉到厄运将至,发出濒死的哀鸣,双翼失去了飞翔的力量,无力地坠落下来。

杰诺特眼中的血光一下子消失了。理智回归他的脑中,低头看了看身下。一根冰白的、尖锐的魔法刀刃,准确无误地洞穿了自己的胸膛。杰诺特带着不可理解的表情,怔怔地端详起那根扎进心口的冰刺。

这根冰刺,即将夺走他的生命,受到致命打击的男子,瞬间理解了这一点,苍白的嘴唇浮现出一丝微笑,视线望向贾修血肉模糊的脸庞。

与他眼神交汇的那一瞬,杰诺特的表情好像时间停滞一般完全怔住了,高举的拳头也木然定格。

那个笑容……当年他用桑契斯的龙火烧烂自己右脸的那个时候,也曾流露过那样的笑容。

用尽最后一丝魔力,为“冰之术”魔法的冰锥塑形,锋利的冰刀扎破了杰诺特试图阻挡的手掌,刺进了他的左胸,得手的男子一脸狞笑,满怀期待和惬意地欣赏杰诺特呆怔的面容,那迷离的、陶醉的神态,简直比一个男人得到了自己一直在追寻的女人还要喜悦。

杰诺特的情绪由于旧时的记忆,翻涌起前所未有的厌恶和震怒,双手猛然掐住了贾修的脖子,手肘上的银色脉络闪动着冰冷的寒光,力量持续不断地加大。直到自己的头颈在杰诺特手中被掐到变形、最终彻底断裂之后,贾修的嘴角上,依旧残留着欢喜的笑容。

随着一阵骚动,冰层彻底裂了开来,坍塌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椭圆的窟窿。贾修保持死前的表情,身体掉了下去,在水中变作一团化开的尘埃,慢慢沉淀。同一时间,桑契斯的躯体也散成了飞灰,被风刮碎了。

复仇的动力一旦消失,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掰断了仇敌的脖子后,杰诺特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源泉,疲惫的身体慢慢下滑,倒在了冰河的裂口边,带着僵硬的、满足的笑意,与远处的马西斯一起,双双化灰,消逝……

异族军队很久没有进攻了,扎杰斯飞向结界,隔着薄弱的障壁远望出去,发现结界外已经没有了敌影,终于证实了敌军撤退的事实,所有守卫在卡塔特的人们都松了一口气。诸长老让两位龙王先行,随后互相搀扶着退回大殿,留守护者们认真巡逻并进行善后事宜。魔力的过度损耗,让老者们的脸庞装满了疲累的神色,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日,但是与他们行进的方向完全相反,奥诺马伊斯却不给自己休息的机会,一阵柔和的蓝色光芒闪现了出来,人类模样的长者突然变大了身躯,在光晕中化为了海龙的身姿。

八位长老眼里,奥诺马伊斯带着一脸的坚毅表情,一跃而起,飞出了结界。

喷薄的龙息,卷起无数漩涡,将敌人和黄昏的天空一并吞噬。

空气在瞬间蒸发。悉数暴露在远超过自身力量的冲击下,两头海龙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巨龙军团的进攻,打碎了阿尔斐杰洛实现野心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将意识不明的耶莲娜从漫长而混沌的梦魇中唤醒了。

木讷的表情慢慢恢复了正常,她懵懂地抬起头,龙息的怒涛声从耳旁呼啸而过,感到害怕的耶莲娜,下意识地抓住了目前唯一能够抓住的东西,也就是派斯捷胸前的衣服。

“没事的,没事的,我抓着你了。你不会有事的。”

耳旁,一个温柔而又虚渺的声音,混在奔腾的洪流巨响之中,仿佛传递于冥河对岸,听起来却是那样的清晰。虽然耶莲娜能够听见这个声音,但是却做不到回应。

因为,在抬头仰视过去时,她看到了派斯捷脸上的表情。他如释重负地笑着,淡蓝色的眼眸里满满的都是她的身影,不高的身材使他只能在极近的距离下微微地对她进行俯视,他略带紧张的呼吸轻喷在她的脸颊,收起了平常不正经的笑容,神情故作庄重和严肃,却压抑着一丝欣喜,同时也忍住了想要即刻俯身亲吻她的冲动,泄露出他内心最真挚的情感。

内心的羞耻感犹如喷涌的泉水,流向了耶莲娜全身。记忆中,被这个男人相救,已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对她的情意始终如一,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尽管自己一直冷漠地对待他,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怨恨。

“搞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很抱歉。”派斯捷一改平时的轻浮态度,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干涩声音说。他单手环抱着耶莲娜的腰身,让她紧紧地贴住自己,从把她接过来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是这样了。害怕她会生气,派斯捷的脸上露出了惭愧的、甚至有点畏缩的笑,“只有确定你可以自己站着了,我才会放手。”

那样的表情,那样的话语……耶莲娜的记忆被带到了过往的时空。这个男人的保护,让她不知道该怎样拒绝。

雪青色的瞳孔闪动着脆弱的光芒,刚刚恢复意识的耶莲娜,尚未完全脱离噩梦的深渊,昏昏沉沉的大脑被耳旁的巨响冲击着,精神上的虚脱,使站立的双脚有些发软,全靠派斯捷的扶持才没有摔倒。她微微埋下头,不敢再看这个男人含情脉脉的脸庞,自我放弃一般地将自己的身体重心,交给了他的臂膀。

派斯捷安静地凝视了她一眼,确定她已经没有了大碍,只是需要些时间休息,心情顿时放松下来,眼睛却凌然眯起,严峻地望向了巨龙军团进攻的地方。

一些龙族并没有出手,菲拉斯和布里斯就因为不忍心伤害许普斯而下不了手,但是群龙喷发的能量,依然在尼克勒斯和许普斯的身上留下了大片大片的斑驳痕迹。两头海龙奄奄一息,皮开肉绽的伤口散发着剧烈的腐臭味,尸居余气地悬在半空,虽然还没有死去,也只是无限接近于死亡的苟延残喘。他们的主人躲在厚实宽大的龙翼庇护下,基本没有受伤,然而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被众人包围的他们早已是强弩之末,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两人都没有逃亡。阿尔斐杰洛这么做是因为他抛却了理智,至今仍心存幻想,所以才没有故技重施用空间转移逃走,可是头脑清楚的苏洛,居然也会置自己的生命于不顾,选择留下来。

“我是不会输的……”阿尔斐杰洛双膝跪伏在尼勒克斯伤痕累累、红肿溃烂的背上,两手抱着自己的身体,浑身都好像要烧起来似的痛苦,一张一合的嘴中不停说着鼓励自己的话语,嗓音沙哑而破碎,偏执地拒绝外界的一切声音,“不会输的,绝不会……!”

盟军的撤退,意味着刹耶不再支持阿尔斐杰洛反攻龙族,任由他自生自灭。胸中激荡了多年的理想,彻底幻灭了,但是,他却固执地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

白罗加的神色一片悠然,直直地望着这个举止失态、情绪近乎崩溃的男人,觉得不用再担心他有什么威胁了。倒是另一个男人,显得很淡定啊……一个残忍的笑容浮现在白罗加脸上,他用提醒的话语对身旁的女人说,“该你上场了。”语调带着惬意和玩味,随后,又补上了一句话,“做你早就答应我的事。”

阿尔斐杰洛依然跪在那里,沉浸在自我的臆想中,不断重复的话音,好似催眠术一样加固自己的信心,又仿佛在哀求苏洛不要抛下自己。苏洛确实没打算走,但是,对于阿尔斐杰洛的乞求,却恍若没有听见,灰绿色的眼睛,凝视着一个令他深深着迷的女人。

在二人的正面,吉芙纳飞到了队列靠前的位置,将卢奎莎带进了苏洛的视野。

之前在乱斗中只匆匆一瞥,没有充裕的时间关注对方。这时候,他看见的,依旧是那个撩动他心弦的魅力女性,娇弱的身材被白色长裙勾勒着弧线,优美的颈脖上垂悬着雪白闪亮的珍珠,裙装上的繁复纹路好似一片片六角形的冰晶雪花,打扮得仿佛一个待嫁的新娘。她站在苏洛可看却不可及的地方,被自身的美丽环绕。她的眼睛干净得仿佛一汪湖水,使得她如花盛放的笑靥清纯又稍带严肃。她就像一个清晨的梦,让人沉醉,舍不得离开,却无法避免地将要苏醒。

视线相触的感觉太过幸福,连危险的时光都变得无比甜蜜。当苏洛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不听指挥的身体,已经被透明的丝线缠住了。

能够轻易地切开人类的血肉之躯,连达斯机械兽人族坚硬的钢铁厚皮都可以割断的水晶线,这一次却没有让苏洛流血。它们轻巧地缠绕着他的颈脖、手腕和膝盖,温柔得彷如爱人的抚摸。苏洛对此毫无所觉,亦毫无反抗。

水晶线慢慢发力,膝盖附近的皮肤受到挤压,苏洛感到疼痛,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只有目光依旧不变,凝视卢奎莎的眼神近乎于迷恋。在她坚定的、毫不拖延的攻击下,他没有任何抱怨,嘴角艰难地牵起一个笑意,充满了含蓄的柔情。

卢奎莎怔怔地望进他的眼底,在灰绿色的温柔因子中,看到了满足和骄傲,看到了无尽的爱意,捏着水晶线的手指,猛地颤抖了一下。

明明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可是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觉得内心一片悲楚,而眼中竟有什么东西想要夺眶而出,她只有紧紧咬住下唇,努力不让泪水跌落下来。

他的心,她最懂。他从未停止过对她的爱,一分钟也没有。虽然因为对她的怨怒,这份爱有过减少,也有过消退,但是,它从未停止。

卢奎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悲痛。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这男人的心。他予取予求的付出与牺牲,愚不可及的坚持和陪伴,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偿还当日的罪孽,连带着自己的那一份,一并偿还。

所以,他才能在临终的这一刻,用这样骄傲和满足的眼神看着自己吧。

他遵守了约定,陪阿尔斐杰洛走到最后。他也作出了努力,为卢奎莎铺平了后路。他选择自我牺牲,来回报他对这两个人的感情。他已经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牺牲了,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就用自己的死,成全他们。

死在心爱之人手上,对一个不可饶恕的叛逆者而言,这或许是最美好的结局。纵然有千百句话想说,也没有必要再多说一句了。所有的言语,都柔化在互相对视的眼神里。

明白了他的心情,理解了他的选择,卢奎莎不再有任何遗憾,可以笑着面对了。

“我爱你。”

她用最温柔的声音,道出简短却缠绵的表白,送别自己的爱人。她看到苏洛的嘴角溢出了鲜血,却依旧笑意不减,然后,她听到了这世上最令她心痛的声音。

双膝下跪的男人,头颈的骨头被坚韧的丝线折断,垂落的头颅压下来的重量,通过绵长的水晶线传到卢奎莎手中,让她恍然想起来在与自己亲热时,他会将头压在她的肩膀。

线的一头是卢奎莎勉力维持不颤抖的手,那一头是和她最爱的男人一模一样的死尸。卢奎莎抑制住自己的泪水没有在这个时候淌落下来,带着令人心碎的微笑,默默注视着甘愿受死的爱人结束了生命。

苏洛的脸呈现出灰败的气息,微笑的表情,永远凝固住了。水晶线压下的重量,慢慢变得轻盈,逝去的龙术士,接受了自身无法逃脱的宿命,身体的每一个构成部分都化为尘埃,连一具全尸都没有留下。

沦为傀儡的其他契约龙族,到死都没有挣脱束缚,复苏自己的意识,但是,在主人逐渐化灰的过程中,许普斯却忽然想起了什么,用茫然无措的目光,看向身前的同胞,口中发出了自问的低吟。

“我……做了什么?”

磨灭的瞬间,带着这样的疑问,许普斯海蓝色的庞大身躯呈颗粒状在空中四散,被禁锢的灵魂终获自由,飘去了永恒的归所。

菲拉斯止不住地泪水长流,低声悲泣,但另一个人的声音却比他更加哀恸。

“不——!!!”

阿尔斐杰洛终于从幻想的世界中醒悟过来。他悲痛万分地大叫着,身心都被那不断飞旋的灰烬夺去了,可是他的眼前,早已经没有了那个熟悉的男人身影。苏洛飘然离去,将他一个人留了下来。没有同伴,没有人站在他的身侧,被所有人遗弃,形单影只、无依无靠地保持着衰竭的呼吸,苟活于世,对阿尔斐杰洛来说,这比死还要令他难受。

如今,只剩下复仇的欲念,在支撑着他。但他还来不及将愤怒的仇恨之火化为利刃射向身为凶手的女人,一股洁白的光辉就如同流星一般,坚实地贯穿了他的身体。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一瞬间飞离了尼克勒斯的背脊,歪歪扭扭地飘荡在空中。强大的魔力光波打在身上,胸腹好像被削薄了几层,闷闷地憋了进去,内脏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被外力压在一起变了形,阿尔斐杰洛惨叫的嘴中不自觉地冲出一大口鲜血,腥甜的滋味萦绕齿间,怎么也化不开。

红。

视野之内,一片鲜红。

不掺任何杂色的、纯粹的红,比满头秀发更为鲜艳夺目的红。

伸手摸向胸膛,摊开来的掌心,一下子就变得血红血红。

“哈哈哈哈……”无视着深刻入骨的痛意,阿尔斐杰洛充满爱怜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臂,鲜血在身体各处汨汨流淌,滑过皮肤,钻进衣服缝隙,那痒痒的、酥麻的感觉,让他克制不住地想要发笑。

“真是个疯子!”柏伦格语带厌恶地喝斥了一句。但是狂笑的男人,一点都没有在意。

“阿尔斐杰洛,你已经众叛亲离,还异想天开觉得自己能够翻盘?”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乔贞,语言和表情都不具备任何情感,魔力在他的手中第一次绽放出光彩,犹如冬日薄薄的晨曦,幽幽地散发着清冷的白光,“带着如此天真的幻想结束生命,你真是可悲的生物。”

阿尔斐杰洛仰起目光,呆呆地望着乔贞许久。鲜血淌落下颌,苍白的唇色被鲜血浸染,显得格外妖异。他轻轻地用舌尖舔掉唇上的鲜血,嘴角咧开的角度,带出了一个无比轻狂和傲慢的笑。“我已经说过了,如果我输了,那就代表我的力量不够,只是这样而已。可惜啊,那些抱残守缺混吃等死还自以为高人一等的龙族,不能由我的这双手将他们断送了。”

“不必觉得可惜,因为你在撒谎。”乔贞看着阿尔斐杰洛的目光,充斥着冰冷的审视意味。对这个陷于权力欲望深沟的囚徒,在他内心只有单纯的鄙视。“其实,你憎恨的不是龙族,正确地说,至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恨。你觉得自己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却没有得到与你的‘辛勤付出’相匹配的利益,没有被上位者赋予足够的权力,你只是恨你眼里的‘不公平’,恨卡塔特没给你通往权力顶峰的机会。所以,你要用自己的力量来窃取权力。”

“哈哈哈哈,随便你怎么说吧……胜利者书写历史,我只能老老实实地闭上嘴,任你们诬蔑了。”阿尔斐杰洛的表情无比扭曲,笑声几近疯狂。这不像是历经绝望后困兽般的情绪发泄,而是对自己人生的满满嘲弄。嘲笑着、怜悯着自己笑话一样的人生。他人的评判,他人的眼光,都已经不再重要,这个从来都滔滔雄辩的男人,失去了为自己辩解的欲望,只是疯狂地笑着。“多么好的一颗头颅啊,就要落在你的手上了。乔贞,摘下它吧,比起某些下作的家伙,我更属意让你得到这项殊荣。”

“住口!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感到耳根刺痛的白罗加,厉声斥道,“你这个无耻、可笑、下贱的小人,自甘堕落,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恶事,哪里需要我们诬蔑呢?会有今日的下场,是你活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尔斐杰洛突然转向白罗加的脸庞,露出了一个讽刺的悯笑,“白罗加前辈,别做梦了,那两个老东西永远都不会考虑你的!”一瞬间就看穿了他急欲立功的心思,阿尔斐杰洛笃定的口吻透着揭穿真相的残忍,无情地下了判言,“就算我死了,还有乔贞,还有修齐布兰卡。首席的宝座,怎么算都轮不到你头上!”

这样的话语,比任何怨毒的诅咒或谩骂都更为有力,白罗加如今的表情只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得不到龙王的赏识,得不到梦寐以求的荣誉,这个他死也不愿意承认的现实,是插在他心头的一根难以治愈的长刺。在暴怒的情绪下,淡黄色头发的男人猛然举起了神杖。

“杀了你,是为卡塔特除害,”神杖顶端亮起了寒气逼人的星芒,白罗加大义凛然道,“我根本不在乎什么首席!”

“哈哈哈哈……”此时的阿尔斐杰洛面如死灰,身负的重伤使他满心疲倦,但他丝毫不惧威吓着自己的那道光芒。目光斜视着白罗加,眼里满是不屑和鄙夷,好像面对的是一只阴沟里的小老鼠,语气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你知道你为什么当不了首席吗?因为你心胸狭隘,嫉贤妒能,却要装得豁达大度;目空一切,恃才傲物,却要装得虚怀若谷;利欲熏心,迷恋权势,却要装得廉洁奉公;阴险毒辣,满腹坏水,却要装得不露声色。你心里明明恨我恨得要死,却假装毫不在乎,当面对我笑意绵绵,背后却一个劲地使坏作怪!派了一个第二等级的术士杀我,还安排你的爪牙柏伦格监视我,只为了从我手中篡夺首席龙术士的荣耀!你露出的丑态,你为达目的不惜利用朋友的手段,足以令整个卡塔特唾弃你笑话你!你真以为龙王对你很满意吗?真以为他们老了瞎了,瞧不出你真正的为人吗?哈哈哈哈哈……”

经由这个叛徒之口娓娓道出的话语,众人听了都觉得非常讽刺,因为那不偏不倚的自我认知,完全切中要害,更像在形容阿尔斐杰洛自己,但是当后半段那些闻所未闻的丑事被揭露出来,所有人皆是满目震惊,之前一直对准阿尔斐杰洛的目光,此刻齐刷刷地射向了白罗加,看得他面红耳赤。

“——你去死吧!!!”

怒瞪着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颜面尽失的白罗加,只能暴喝着挥落神杖,以叛徒的血来洗刷自己。

魔力的光束脱离杖身,一瞬间暴涨了起来,释放出强劲的激流,即将要吞噬它的敌人。阿尔斐杰洛的手中现出了一股魔力的光辉,却没有造出任何防御的壁垒,也没有采取任何进攻的措施。魔力凝结起来,冻成了一根冰柱。

透明的冰面犹如清晰的镜子,映照出阿尔斐杰洛苍白的面颊。眼神霍然一紧,他用这根冰柱,捅穿了自己的心脏。

“记住,杀死我的人……是我自己。”锋利的冰尖,深深地埋入了胸膛,四处喷射的鲜血,染红了华丽的衣衫。男人颤抖的右手,死死地按住冰刃的把柄,表情决绝而又凄烈,紫罗兰色的眸子凌然睁大,怨怼的目光直直向前,望着视野之中所有的敌人,“你们可以评价我,也可以审判我,在我死后,想给我定什么罪,就定什么罪……但是这个世上,没有谁可以战胜我!”倔强的眼神,让他看上去仿若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那个顶着人贩子的皮鞭,倔强地回视着买主萨尔瓦托莱兴趣十足目光的骄傲少年。“我是做过首席龙术士、立于顶端的男人……而你们……只是一群讨伐失败了的,没用的东西……!”染着血痕的嘴唇开开合合,阿尔斐杰洛说得一停一顿,却绝不放弃,涌上喉头的鲜血呛进了气管,让他的话音变得模糊不清。

下一刻,盛大的光芒包裹了他的躯体,遮蔽住了那自尽的真相,能量的高热温度,融化了他胸前的冰刃。

“你不配以自裁得到终结!”白罗加锐利如豹的眼眸流转着胜利的骄傲,给了阿尔斐杰洛最后一击。

卡塔特史上最可恨的谋逆者,其盈满罪恶的丑陋身体,渐渐地被魔力撕碎了。分裂的四肢,散架的骨骼,再也保持不住完整的形体,整个人慢慢化作一阵灰烟散落在空中,连同他的契约者,一起步入了毁灭。

“看到了吗,休利叶?终于,你可以瞑目了……”

停浮在围歼叛徒的巨龙部队稍微靠后的地方,派斯捷神色凝重地面朝阿尔斐杰洛被消灭的光芒看过去,口中传出低沉的、感慨的呢喃,凭吊着天堂的挚友,希望他能够安息。

周围的人们,共同见证着二代首席的覆灭。尽管耶莲娜对男人的亲近仍有些抵触,但是在眼下这个时刻,她选择了忍耐,没有闹任何别扭,安静地倚靠在派斯捷胸前,和他注视着同一个方向。

遥远的彼方,早早离开战场的修齐布兰卡,也看到了那束强光,微微侧过了身子。他和托达纳斯并没有走远,似乎一直在等待这个捷报。银蓝色的眸光一片淡漠,修齐布兰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不发一言地眺望着远处那持续发亮的魔力之光,一直凝视了近半分钟,强横的光芒才渐渐淡去。

(超字数了,剩下的贴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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