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可切的目光一转,便落到了捣鼓天顶的沈溪行身上。
只见他十分考究的挪开一点盖子似的禁制,随后转头观察周围四周墙面的动态变化,变化倒是没有瞧着,却和几双眼睛同时对上视线,好生尴尬。
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回头又挪动禁制,再次回头时,那几双眼睛依旧死性不改。“你们……好好看着阵法,万一有破洞了……麻烦告诉我一声。”沈溪行咽了口气说。
回首接着挪禁制之时,颜棠的一番话却让他幡然醒悟:“明堂,不要再挪那个禁制了——若是禁制一开,这正东西南北的墙都会倒塌,到时候涌进的跳尸数量,绝非经纬阵可挡。”
沈溪行的手一下子停滞在半空,心上迷茫想着:师兄怎么直接说出来了,到时候木桌上的这些人定会叫喊着什么,杀一人,救万人的口号,为何不传音给他,这不是置自己的生死于局外吗?不能……
“不能再拖了,这墙倒了就倒了,桌子上有五人,墙角边才有二人,现下进退两难,又无法及时退赛,只能先牺牲他们两个人。”木桌上的一人喝道,指着南墙角的两个人,既有不舍又无可奈何。
禁制完全开启,颜棠所背靠的墙会倒塌。无后援而立之墙,万千跳尸围堵中,他们不可能生还。
“一定还有什么办法,先别着急……”沈溪行绞尽脑汁想着对策,却被提建议的那人直接回击。
“你师兄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如此偏袒他一人,你还有良心吗?”他叫喊地声嘶力竭,不顾沈溪行的阻拦,只身去挪动禁制。
沈溪行反应不及,伸手去拦截时,被躺平在地上的王甲一脚绊倒。
轰隆一声——
禁制全开,四墙碎成齑粉。
跳尸短暂的停歇了一会儿,趁着这档功夫,木桌上除了沈溪行和沈辞两人外,全都一股脑的往上爬去。
“我服了,就不能等我说完吗?”沈溪行倒下时脑袋磕到镶嵌在木桌中间的青铜鼎上,现下脑子金鸣声彻响,一片混沌。
来不及多想,他立刻站起身来准备找大师兄。眼睛刚刚睁圆的一刻,看见沈辞神平气闲地倚在他的经纬阵上,似乎有话要说。
“把玉环给我……”沈溪行扶着脑袋,一手伸向他。
沈辞也是不啰嗦:“之前的玉环给池棠了,仙君且问自己的师妹拿去。”
沈溪行没时间和他掰扯来啰嗦去的,直接从他腰间扯下挂了很久的玉环,右手肘击破阵,一跃飞到密室外七八米远的地方。
霎时间,所有的跳尸全都傻愣愣地追随着沈溪行飞出去的残影,一溜烟跑走,不在坍塌的密室里逗留。
他传音给颜棠道:“师兄你先走,我一会儿便跟上,不要为我停留……”
颜棠皱眉,但还是听了沈溪行的话,跳上木桌钻进禁制里。临走前,还不死心地问了沈辞,为何跳尸会跟着走远。
沈辞展眉一笑,耐心道:“当然是你家师弟爱出风头,爱逞强……”
之前在忘川河畔时,沈溪行曾问过沈辞,他给池棠的玉环究竟是何居心。
得到的回复不过是这个吊儿郎当之人的潦草回应:“我欠她的,若是有一日她遇见生死攸关的时刻,或许可以此抵过。”
沈溪行回道:“说得如此深情,谁信前世今生?”
“我与她之间的事,便不劳烦仙君指手画脚了。这玉环,若是派得上用场的话,说不定有剑指一方,自鸣得意,一战至胜之用——只不过现如今,在我手里也只是废物一块。”
一块、两块、三四块……沈溪行挥剑斩这跳尸身上的玉牌。玉牌一落,跳尸成粉成灰。
他适才回忆起沈辞关于玉环的话,于是便顺走了他的玉环试试运气。不过这倒也不算走了狗屎运,他在经纬阵中便发现,所有的跳尸都朝着中心的木桌凑近,完全不顾颜棠所在的角落。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是巧合,是南墙的朱雀神武压制住跳尸运动轨迹。可他一转眼才发觉,朱雀已倒,而跳尸群依旧绕开颜棠两人,直攻木桌。
木桌上唯剩下他和沈辞,烛龙灯在所有人入禁制后灭了。就算是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也是落在这个大魔头身上。
“一战至胜啊?说得还真隐晦。”沈溪行脸上都是血污,已然分不清是血出自何处。
跳尸一只只袭来,即使他放开玉环,也无法从困天困地的尸潮中脱身。跳尸弥散而成的飞尘堆到他的脚边,无止息的灌进肺腑里,他渐觉四肢无力。心里想着:“这下好了吧,估计要被踩成肉饼了……嗯?烟熏味的肉饼,应该是。”
是时,沈溪行站在一处高台之上,四野混黑,无声寂然,无双剑挑玉牌落,腐身弟子化白烟。他无法穿过人头攒动的尸群,回到烛龙灯前。
可烛龙灯动了恻隐之心,兀自为他而亮。
跳尸群一下子回头,一步一拐地走回无墙而立的密室,他们排队成列,有条不紊地走到四面刻有神兽的墙处,如同朝圣者一般虔诚。
踏过神兽墙的废墟,身上的血污染得墙灰发红,走到离烛龙灯还有半米距离时,一个个化为飞粉远归。
远归……
不在被禁锁在这人世间,可以过忘川,见来生。
“仙君知道玉环的真正用处吗?”沈辞翘着二郎腿,一手托腮坐在木桌上,手上拿着之前岿然不动的烛龙灯。
沈溪行身心俱疲,没有办法地学着跳尸一拐一拐走回,虚弱道:“烛龙灯是你点燃的,还是别谁?”
“这里除了我还有谁?仙君怎么不想想我的问题。”沈辞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却并不让人觉得厌恶,只是他明明想告诉别人什么,却总神神秘秘地非要引诱式讲述。
沈溪行实在是累了:“玉环相扣,牌嵌其中,环压牌形,神阵邪祟,这玉环和这四面刻有神兽的墙不过是同一种东西,压制这地底下,无数被死生印夺取灵魂和命数的人,使他们不得转生,沦为行尸走肉,不见天日——怎么样,这样的回答你满意了吗?”
他的话到最后,竟有一丝感同身受。
沈辞没想到他会一口气说这么多,一时愣神道:“仙君……果然聪慧。”
沈溪行走到他面前,烛龙灯火光幽幽,远不及他用玄明火点燃时的亮,他问道:“这烛龙灯,不会是吸了我的血才亮的吧?殿下可不会有如此闲情逸致,干这些无聊的事情。”
“仙君总是如此绝情,不过倒真的猜中了。”
沈溪行拿过烛龙灯,心想甚多:这烛龙灯应该是密室正中核心,和玉环、四墙同属一类,若是要给它们的威力排个先后顺序的话,烛龙灯乃是首位无疑,所以盖过了玉环的吸引。可为何我的血能点燃此灯,又是什么原因让他在此时燃起呢?
“大抵是仙君从前来过这里……”沈辞似能看穿他的心事。“在此逗留良久也不是办法,仙君不如先离开。”
说着,沈辞掀起长袖一挥,带起一阵大风。沈溪行的身影在风中消逝,他最后说了一句话:“殿下呢?留在此地做甚……”
沈辞的脸被黑夜吞噬,笑然留词:“结尘缘,算功过。”
邓林风凄斩衰草,水坛无边断生魂。
沈溪行再次醒来之时,整个人泡在一坛水中。这几日一系列的颠簸,让他只想在这水中停云小憩一会儿。
及时四周是幽暗的森林……
蓦地,他能感觉到四周涟漪接连而来,层层漫漫,如风抚过,轻柔至极。
天之极下望,水坛之中一人躺着,另有一人踱水而来。
白衣掠水,涟漪轻展。
唯有相知之人,不避却涟韵清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