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一阵强有力的气波在阵中掀动,细弱的魂丝不经一吹,如花绽开,四散到阵法边边角角处,却无论如何都飞不出阵法。
沈辞身上的魂丝亦被刮起,趁机带着迟霜寒,风风火火溜开,丝毫不拖拉。
迟霜寒回头一愣,心中百感交集。沈辞知晓她的忧虑,温言解释道:“是那小子硬要逞强,他选的路,死也要走下去——怨不得人。”
“你的小伙伴们都丢下你跑了,小家伙不会难过吗?现在可没有人能救得了你。”鬼魅咂巴道。
“你不应该问我,是怎么打出方才那一招的吗?”沈溪行一脸无所谓,在她的回应声中渐渐露出原有的样子,魂丝萦绕在他指尖,化为绕指柔。
“这有什么难猜的,你不过是无情无义之人罢了,那一招只是巧合。”说着,又向前攻来。沈溪行轻笑的三两下化解了她的招数,他一面盯着沈辞他们离开的方向,一面掐算着时间。
鬼魅不是好惹的料,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破烂的袖子轻轻一挥,无数跳尸便簇拥上来,心想着打不过也要压死沈溪行,把他踩成肉饼。
沈溪行敛眉,长剑与她的枯爪对峙:“我无意与你打斗……”
鬼魅只当他的话是马后炮,咒骂道:“无意个头,今儿你惹到我了,我可不管是附魂丝还是缚魂丝,你死定了。”
她正要上手一打,余光一瞥,发现自己的跳尸们全然不受他控制,一步一拐地朝着西北方走去,她慌了神,边跺脚边挠头发懵,脸气成猪肝色。
“臭小子,你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要是这些跳尸跑出去,师兄会骂死我的。”她飘到跳尸群中间,但任她如何指使,她的跳尸宝贝们都不乖乖听话了。
气中一回头,她在跳尸群中看见一抹翠绿的倩影,谷底风沉,月落星灭,何处起风带动衣袂。鬼魅的目光跟着风飘去,落到跳尸群中的迟霜寒身上。
她是清净出尘的,她是血魄污浊的,
她眼中有对恶的厌恶,持此一剑,好像下一秒便要横剑穿刺恶人的心脏;她眼中有对往昔的幽深,魂丝绕手,好像下一刻缚住她生命的情丝就要将她再次绞杀。
千千万万跳尸中,目光相接流动中,她们找不到相契的点。
鬼魅身上的魂丝受到照应,勒住她发烂的血肉,压磨着他的骨头。
“这个幻境本不是你的主场,你被人利用了,收手吧……”迟霜寒把持着防御阵,不让跳尸近他半步,气扬衣角,犹如水中清莲。
看着眼前的人,鬼魅想起自己不叫鬼魅,她想起来自己的名字——晚霄霁。
她想起千百年前拂过她脸颊的荷风,想起后人写在书中的“爱而不得”四字,她摸了摸自己脸上溃烂的血肉,又想起千百年前,有一个也曾这样抚摸过她的脸,对她说:“不周山在昆仑西北,小晚弄错了,快回去吧。”
跳尸像是扑火的飞蛾,不停地挤压着防御阵,一块块烂掉的血肉,像是败落的红莲,在阵上短暂绽开,又血淋淋流下去,她是被押过街的罪犯,路人往她身上扔烂番茄。
迟霜寒一个人撑着阵法,额角的薄汗勉强的撑着,或是方才的魂丝仍然缠在他身上,一抹红纹像是蔓生的血脉一般,一点点爬上她的肩颈,爬到侧脸边。
“你叫什么名字。”晚霄霁难得冷静。
迟霜寒分出心来,见她动摇,加大火力道:“比起这个,或许先解决眼下的问题更重要。”
“我若是不肯呢?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何要助你,小姑娘,不要太自以为是了。”晚霄霁捂着唇笑道,“还有,你身边那个小子呢,你们的关系未免有些不靠谱了。”
迟霜寒知道她暗指的是什么,谷底阵台上,沈辞拿剑指着沈溪行,剑锋相磕,擦出半点火星,他们彼此嫌弃着,剑锋和眼神,毫不退让,似乎方才的协心齐力是幻想一场。
三人各有各的危机,迟霜寒身上像是带了生肉一般,跳尸只顾着围堵她,附在她身上的魂丝断了她的几处经脉,她只能用最基础的防御阵。偏偏这时候沈辞脑子抽风,如梦初醒般跳回去与沈溪行对打。
她想着回晚霄霁的话,突然之间,附在身上的魂丝化为气波,渗入她的经脉之中,她兀自捂着心口半跪在地上,防御阵被踏破几丈。
她有心持阵,却好像被人用线提着,万般不由己,“怎么会,我明明用符篆挡住了死生印,不应该才对。”
她说话的间隙,脸边的红纹已然爬到眼眶边,像是一淌血水,灌进她的眼睛里,她抓着脸呓语:“阵法,阵法——”
防御阵在呓语中破裂,成群的跳尸摸爬着上前,血污掩盖住她身影的前一刻,她抬眼一看,世界血色模糊,像是上山之前,迟府前血流成河。
多年前,她家被奸人所害,偌大的,家大业大的百年迟府,一夜之间满门毙命,只有她苟活于世。她上山求道,求复仇之法,从未想过中道崩殂。
“为什么……”她最后的自言自语淹没在撕咬声中。
“沈辞,你脑子抽风了吗?在这里和我较什么劲。”沈溪行一边看着跳尸群,一边抵抗着他的刀刀致命,“你往身后看看,小棠她……”
沈辞以为他在声东击西,故意调离他的视线,不予理会,“我很早之前便怀疑你了,无论你从来自哪个时空,我都不会让你得逞的。”
“你发什么疯,在自以为是什么?”沈溪行用尽全力一挥,将沈辞推出三四米远,转身回头时,又被这家伙拦了下来,他似乎不在乎迟霜寒的处境,只是一味与他针锋相对。
“血轨术加上死生印,你是冶光辉派来的卧底吧。我适才看过这阵法,还缺一生魂为祭,其实你并非真心想救师姐,只不过是假意奉和,想着用她的祭这阵法……伤害师姐的人,都休想好过。”
沈辞咬破自己的指尖,瞬间血流不止,落到地上,擦花了阵法,“我早应该这么做的,都是因为你在此胡缠不清。”
沈溪行傻眼,理不清他的逻辑。沈辞勒令他回来,为了救转世的迟霜寒,如今他想到法子逆改因果,这一世的沈辞却反手阻拦他。一炷香之前,他还下计解开附魂丝,特意让他们俩跑开,难道这混蛋看不清局势吗?
“我救你走,你却反说我要害你,为何?”他压着愠色耐心问。
“你和南门那老头的对话我听得一清二楚。两仪阵,难道你不是想用这阵法以命换命,给你心上的某人卖命赎罪吗?惦记上师姐,做梦。”
沈溪行顿悟,冷言回复:“要赎罪的人,一直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