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林匹克公园的梧桐叶在夜风里沙沙作响,月光在石板路上流淌出银色的痕迹,两人穿过灌木丛,来到那处能看到整片夜空的小广场。五日前烟花绽放的位置,此刻只剩下一张空荡荡的长椅。
“没有烟花的夜色,也很好看啊。”
李沐笙仰头望着天幕上散落的星子,后颈枕在长椅靠背上。夜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小片光洁的额头。
金钟铉的目光从夜空滑向身旁人的侧脸。
沐笙这几天一直戴着深棕色美瞳,遮住了右眼的那抹天蓝,可这丝毫没减弱他笑起来时眼尾漾起的光彩。
在金钟铉眼里,沐笙本身就是一场永不落幕的烟花秀,就像他生日那晚突然从烟花里跳出来,带着噼里啪啦的火星子,把自己的孤寂夜空烧出个透亮的窟窿。
“是啊,很好看。”金钟铉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手链,桃木珠硌着掌心。
夜风送来远处广场舞的乐声,混着李沐笙身上若有似无的冷木香,金钟铉突然开口:“这几天开心吗?”
“挺开心的啊。”李沐笙晃了晃腿,鞋尖不小心碰到了钟铉的鞋帮,“而且和你们在一块挺轻松的,也和你过了生日,吃了东西,而且你做的攻略很好嘛,钟铉xi~”
金钟铉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可下一秒在听见沐笙说的话后,嘴角的弧度又耷拉了下去。
“俩弟弟也都挺可爱的,基范看着挺内向的,结果认识以后发现这小子真有梗;珉豪更有意思,一开始见面都不好意思,熟悉起来,竟然发现这小子有些天然呆的属性。哈哈哈哈。”
‘明明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为什么还要提别人’
‘这几天几乎都是四个人在一起...现在好不容易独处,就不能只说我们的事吗’
金钟铉抿了抿唇,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吃味:“基范和珉豪又不在这,怎么老夸他俩。”
李沐笙一愣,随即笑出声:“怎么,我们钟铉吃醋了?”
“对啊。”金钟铉索性破罐子破摔,语气酸溜溜的,“又是请弟弟吃饭,又是给弟弟买东西,还这么关心弟弟...”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了。
‘诶,为什么这么像?’
‘还是说....沐笙对谁都这样?’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小的刺,突然扎进心里,金钟铉想起当初刚认识沐笙的时候,沐笙也是这样。对他格外亲近,请他吃饭,给他买东西,甚至在他低落的时候陪他整夜聊天,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可现在,他看着沐笙对基范和珉豪同样热情,心里突然涌上一阵不安。
‘是不是我对你来说,其实也没那么特别?’
‘你会不会有一天,像当初对我那样,也对别人那么好?’
‘我会不会被.....替代掉?’
这个念头让他喉咙发紧,明明知道自己在沐笙心里分量不轻,可那一瞬间,自卑和不安还是像潮水一样漫上来,让金钟铉忍不住攥紧了手腕上的红绳。
“呀!想什么呢,pabo。”
李沐笙突然伸手弹了下金钟铉的额头,力道不轻不重,却让沉浸在思绪里的钟铉猛地回神。他看见沐笙歪着头,琥珀色的眼睛里盛着路灯的碎光,嘴角挂着无奈又好笑的表情。
“他们不是你的后辈吗?”
李沐笙的指尖不断地轻戳着亲故的肩膀:“我是以他们‘钟铉哥亲故’的这个身份对他们好的。对于他们来说,我的身份是‘钟铉哥的朋友’,而不是‘沐笙哥’,懂了吗?”
他故意把“钟铉哥”三个字咬得特别重:“这种飞醋都吃,你真是个pabo!”
金钟铉怔了怔,夜风又忽然变得温柔起来,胸腔里那股酸涩的情绪被这句话轻轻揉散。他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红绳,桃木珠在路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金钟铉突然想起中文课上学过的一个成语,低声问:“汉语里是不是有个词叫‘爱屋及乌’?是不是就这个意思?”声音里还带着未散尽的鼻音,但却已经染上几分藏不住的雀跃。
“可以这么说吧。”李沐笙捡起落在长椅上的一片银杏叶,对着月光看了看,“你们被公司一起派来北京,以后大概率会成团出道,我看你们相处得也不错的,对未来亲故的队友好一些,等以后也稍微念着我的好,对我们家钟铉好一些。”
金钟铉的呼吸滞了一瞬,夜风突然变得滚烫,耳膜鼓动着血液奔涌的声响。他盯着沐笙被月光描摹的侧脸轮廓,那句压在舌底的告白几乎要冲破枷锁——不是作为亲故,而是以想要独占这份温柔的身份。
“沐笙,其实我...”
话音刚起就卡在喉间,他看见对方随意搭在膝头的手,那节腕骨上还缠着和自己同款的红绳。
‘如果贸然打破现状,会不会连站在这个位置的资格都失去?’
‘不行,不能说出口,至少在明白沐笙心意时,不能开口,换个方式吧。’
这时喷泉突然变换的乐曲成了最佳掩护,在副歌响起的瞬间,金钟铉猛地倾身过去,嘴唇仓促地擦过沐笙的脸颊。
这个吻轻得像片雪花,却耗尽了他全部勇气。
“诶?!怎么突然亲我?”李沐笙惊讶地摸了摸脸,看向钟铉,却在夜色中看不清对方涨红的脸。
“你...你以前不是说...Kiss是很能体现情感的方式吗?”
金钟铉急中生智搬出对方曾经的戏言,但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此刻他像个孤注一掷的赌徒,既期待又恐惧着对方的反应。
但当沐笙笑着把另一侧脸颊凑过来说“那就再来一个”时,金钟铉尝到了比拒绝更苦涩的滋味。
那人眼里纯粹的亲昵像面镜子,照出自己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有多么不堪。他强撑着用玩笑语气说“就一次”,却在沐笙转头的瞬间红了眼眶。
“切~”
李沐笙撇撇嘴,重新靠回长椅。
夜风捎来槐花的甜香,远处有孩童的笑声忽远忽近,夜风掠过树梢,沙沙的声响像是某种无声的催促。
金钟铉盯着两人投在地上的影子,那道模糊的边界线仿佛是他此刻心情的写照——既亲密无间,又永远隔着一线之隔。
方才冲动亲吻时沐笙睫毛的颤动还残留在视网膜上,可对方此刻放松的肢体语言像盆冰水浇下来,金钟铉忽然觉得腕间的手链变得很重,重得快要勒进皮肉里。
“沐笙。”金钟铉突然开口,有些沙哑的问道,“你以后会有...比我更亲近的人吗?”
李沐笙微微直起身,看向不远处的湖面,思考着这个问题。
而金钟铉死死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指甲几乎要陷进掌心的肉里。沉默像潮水般漫上来,每一秒都被拉长成煎熬的刻度。
“我不知道。”
这四个字像把钝刀,缓慢地切进他的胸腔,金钟铉感到有冰凉的液体顺着脊椎流下,尽管沐笙的后半句话还在继续。
“但你绝对是我过去、现在、未来大概率也会是的,最好的亲故。”
“亲故”这个词被咬得格外清晰,像枚图钉将金钟铉钉在原地。
他听着沐笙用那种分析剧本般的理性语气,谈论着少年时期建立的友谊多么珍贵,谈论着出道后很难再交到真心的朋友,即便有,也不会是像你我这样的关系。
每个字都像在精心构筑一座玻璃城堡——晶莹剔透,坚不可摧,却永远隔着一层冰冷的屏障。
“所以,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甚至咱俩的未来会怎样也不敢百分百保证,但永远不会变的是,你对我的意义。”
最后一句话轻飘飘地落下来,金钟铉听见自己心脏裂开细缝的声响,转头看向沐笙,那人认真的神情像把锋利的剪刀,咔嚓剪断了他所有未出口的告白。
金钟铉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那句“我喜欢你”在齿间转了几圈,最终化作一句垂死挣扎的追问:
“那恋爱关系呢?”
他几乎要为自己的卑劣发笑,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谈恋爱吗?”李沐笙突然笑出声,“我觉着也不会改变什么吧。”
他完全误解了钟铉的意图,以为对方是在吃了弟弟们的飞醋以后,担心自己谈了恋爱就会疏远朋友。这个认知让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开什么玩笑,他李沐笙可是会为兄弟两肋插刀的角色呢!不要小瞧我们之间的羁绊啊,魂淡!
“用我最喜欢的美剧——《老友记》里菲比的一句话吧:‘Boyfriends and girlfriends will come and go, but this is for life’。”
沐笙的食指在两人之间来换指了指,代表着他们之间是“for life”的。可落到钟铉眼中则像是划了道无形的界限,仿佛告诉他,他们之间只能是‘this’——友情,不能是别的。
“况且我对恋爱本来就不抱什么期待。”
月光突然变得锋利起来,金钟铉盯着沐笙转动的手腕。那截线条流畅腕骨上还缠着和自己同款的红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