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琳不说话,眼眶红红地盯着他。
“真的,不骗你,早就……习惯了。”
在江琳面前这样,自尊完完全全被粉碎。曾经担忧至极的场面,终究还是发生了。
曲迎反倒是……
觉得坦然。
他的面色发白,甚至比医院的白炽灯还略显惨白。
“我不怕你知道,只是没想过以这种方式说。仅此而已。”他重复了一遍,“江琳,我没什么事是不敢让你知道的。”
麻木地盯着推拉门上的那道线,盯久了眼眶发酸,他收回视线,扭过头,说,“陪我去个地方吧,江琳。”
高速公路两侧是茂密的树木,高大茂盛,中间的栅栏也种满了灌木丛,满是深绿色。车窗隔绝着噪音,他们望着草木无声地摇晃。
车辆越开越偏僻,江琳心里有所预期,但在真的抵达时,她的确有些惊讶。
她盯着绝尘而去的出租车尾。
“害怕了?”曲迎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害怕了就追上去,就是你上车了,别吓得呕吐,吐车上赔款二百。”
“别乱说。”江琳轻推了下他,“你小点声,这里需要肃静。”
呛人的尾烟,在排气管处缓缓升腾,然后消失不见。
江琳想,和他们的人生也别无一二,并无大用,却带着灰暗的底色,令人生厌。
傍晚的墓园黑漆漆的,如同被一团黑幕笼罩住。刚下过暴雨,台阶上还有一滩滩积水,形成了不规则的形状。
“我好像知道你要来看谁了。”她道。
江琳跟在曲迎身后,凝望着他的背影,在丝丝细雨中摇摇欲坠。
沿着台阶往上走三级,左转,数十七个位置,就是曲欢晚长眠的地点。
墓园空旷,说起话来似乎还有回声,像是带回了故人的回音。
江琳尽量压低声音,“小时候,你已经知道他们是收养你了吗?”
“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我又不傻。”曲迎盯着石碑,“家里有人说,也经常会有闲言碎语。”
“啊……”
江琳不想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她挪开视线,都说那一排排冰凉的石碑,是外人避之不及的恐惧,可同样也是亲人苦苦哀求的思念。
“曲欢晚……”盯着石碑上篆刻的名字,她轻声读着,“是说他来得太晚?你们的名字,有关系吗?”
“有点吧。”
曲迎说得很平静,像是在讲述外人的故事,“我小时候没有名字。出生在12号,小名就叫十二。”
“后来,等到曲欢晚出生,我才有了大名。迎这个字,就是在曲欢晚选剩下的名字里随便挑的。”
曲迎挑眉一笑,“毕竟是‘欢迎’两个字么。”
“欢迎?怎么不说欢迎光临呢。”她撇撇嘴。
“欢迎光琳,说的不是我们吗,你忘了?”曲迎轻轻靠近她,“嗯?”
“走、走开啊。”江琳冷不丁一躲,险些弄成了平地摔。空间极小,她其实也无处闪躲。
她语无伦次着,“其其实,名字不就是、是个代号,无所谓的。我的名字,也不是我爸妈用心起的。”
曲迎饶有兴趣的,“那你为什么会叫江琳?”
“我哥叫江森,三个木的那个森,因为他五行缺木。而我呢,琳字,两个木,我爸妈就觉得,我起这个名字,会对他的发展好。”
“你听,这个理由,是不是很好笑?”
“不好笑。”
他的回答完全出乎江琳的意料,她以为曲迎会和她站在同一个立场。
她不解,“为、为什么啊?”
“琳是美玉的意思,指的是美好珍贵的东西,你弄错了。”他说得一本正经。
江琳的唇角缓缓弯起。
“你怎么知道的?”浮现的笑容不断加深,她心下了然,“原来你偷偷查过字典啊。”
“不是。”
曲迎否认,“我只是博学多才。”
“嘁。”
她没有硬生生地拆穿他,“那曲迎的‘迎’,就是迎接你,迎接你来到这个世界,知道吗?”
没有听到曲迎的回答。
“听没听到啊?”她说。
曲迎站在她的左侧,微微低头,出神地望着她的侧颜,温柔一笑,“听到了。对,迎接你。”
迎接江琳的到来。
“不是迎接我,是你,是你自己。”她纠正道。
“嗯,迎接你。”他淡淡地说着,“就是这个意思,我没说错啊。”
她无奈,“笨蛋。跟你说不通。”
“笨蛋才说不明白就着急。”
“我怎么说不明白了?是你听不懂好不好,呆瓜。”
两人打嘴仗般地争论着,直到曲迎做了个“嘘”的手势,眺望着不远处的影子,低声道——
“你看,那是秦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