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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卷二·曲中闻落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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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晟的话语犀利,说到这,程昭猛然抬起头,委屈里又夹杂着些许被误解的愤怒:“没有,根本不是这样的……”

“或者说,是你的方向没有用对。”冯晟不紧不慢地把话补充完整,“你的心思并不难猜,苏砚白或许也看出来了,他没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自然是有的。在很早之前的某个夜晚,程昭坐在镜前,凝望着自己,也透过自己的身体凝望着深处的苏砚白。

“你有心事?”苏砚白说。

程昭摇了摇头,犹豫片刻,转而又改为点头。

他很少同旁人提及自己的事情,无论什么事情,若非必要,都会默默压在心里,让它自己慢慢的消化。

因为他始终觉得没必要。但苏砚白不同,或许是与他同体相连的亲密,也或许是对他的敬仰与慕强的心理,一些藏在心里的事情,他是可以拿出来同苏说的。

“我一直认为自己的表现还不够好。”程昭说,“到底要如何才能做得更完美呢?就像您一样。”

苏砚白笑了笑,柔声道:“可是你也说了,是更完美,不是最完美,所以是好是坏,并没有一个绝对的标准。”

程昭把头低了下去,与镜中的自己错开了视线。

显然苏砚白给出的答案他是不满意的。

“如果非要给出建议的话,我私以为,有且只有那么一条,”苏砚白察觉到他的想法,便补充道,“去投入感情,或被投入感情。要把你的情感投射到人物身上,也要把人物的情感显映在你身上。”

“并不是所有观众都听得出,并且听得懂你所谓的那些高超的技艺,没有什么是比情感更具感染力的了。”领班老师也曾不止一次地和他这样说,“作为表演者,需要的是能够感染观众的能力。”

次数说得多了,程昭便当成了对自己的一种敷衍,直到苏砚白也同他说了类似的话,也是直到今晚,面对苏砚白与谢庭山之间的情感,他不禁动容时,也才终于领悟到,这看似反复无常,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其实蕴含的才是他真正所要找寻的答案。

他震撼于苏砚白身上流露出来的如此浓烈的情感,也被谢庭山回馈的感情激荡得身心具晃。作为一个旁观者,他既在戏内,也在戏外,他从未料想过一曲,一段情,能有如此巨大的冲击力。

所以,归根结底只是他自己心有不甘,年少成名的傲慢,令他固执己见地不肯去更改自己一直所在遵循的路线。只在技艺上精益求精,全然忽视了情感的存在。

良久,其实不然,看似他凝思了许久,对旁边二人来说,不过片刻。程昭点了点头,说:“砚白哥有和我说过。”

“既然如此,你早已明白该怎么做了,不是么?”冯晟永远不把话说得绝对,虽说他待别人的态度时常冷淡,但不会连说话也时刻端起架子。他的语气并非斥责的质问,而是一种给他人留有自省与选择的余地。

坦白来说,冯晟的确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虽然这种温柔并不是能够显而易见的存在。但,很奇妙地,谷天雨就是一眼能够看得出来。

目光过于专注,过于炽热,冯晟不禁侧过了头:“嗯?是我有说错什么吗?”

“没有,你说得非常好。”谷天雨笑回,冯晟侧过来的视线一直没急着离开,反倒令谷天雨兀地心慌意乱了起来,他赶紧躲开对视,附和了几句,“我们也不是唱戏的,给不出什么良好的建议,总之呢,还是希望你能让自己唱得更开心一点。”

说着,谷天雨用两根手指头撑起程昭的嘴角,让他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虽然很生硬,但总好过一直这么板着脸。

“我也没说不去做……”程昭这话是对冯晟刚才的回答,他摸着脸,耳朵早已害羞得泛红,可嘴还是硬着,忍了半晌,最后才悠悠地挤出“谢谢”两个字。

翌日,谷天雨和冯晟一觉醒来,带上桌上的两只小鬼又马不停蹄地出了门。

李子明那几人就是欺软怕硬的性子,再经过上次企图污蔑不成反而出糗一事,估计日后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招惹程昭了,就算没事找事,以程昭的性子,势必也会再次反抗的,所以谷天雨并不很担心他。

况且,经过苏砚白一事,尽管他嘴上不肯承认,心里指定还是想了很多,执念因何而起,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也就没人比他更明白要如何去消解。然而,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无论是苏砚白还是谷天雨他们,也只能给出一些适时的提醒,剩下的就要全凭他自己了。

所以谷天雨他们去的地方,就不再是戏楼,而是医院。他们也打算在医院里演一出戏,不过,这时候,观众就变成了赵晴他们。

白日里一切准备妥当,剩下的时间,只是安然地静待天黑。

是夜,医院里的某间病房内,暗风涌动,窗户呈半开状态,扇叶嘎吱晃动着,婆娑树影落上地面,在一阵紧接一阵的闷闷敲打之声中,似成群的人头耸动着。

诡异至极。

来人的步子因此放得极慢,落下的每一步,都带有试探的意味在里面,等到前人相安无事地走过,后人才敢把脚步往地上压实。

“妈,谢叔叔他……真的在这里吗?”男人颤声问道,伏着头,用余光怯怯地窥扫着四周。

实在是太安静了,他们的每一寸步子,每一声喘息,在空寂的廊间,听起来都格外的清晰,若是有其它声音混入其中,他们立刻就能察觉到。

可一点杂音都没有,也一丝光线也没有,反而愈发瘆人了起来。

“为,为什么,一点,一点声音都没有啊?”男人又忍不住出了声。

“哪里会没有声音,你不是一直在说话吗?”赵晴语气不耐,已是尽量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说了无数次,叫爷爷,叫爷爷。他既然认了咱们,就没有反悔的道理!那他的财产分给我们也是应该的,我们这是合理索取,你明白了么?”

几乎每一天,赵晴都会重复这样一段话,咒语一样,巴不得向所有人祷告着,像是要把她一生的希望连同自己那份全部寄托在谢庭山身上。

男人不喜欢赵晴的偏执,可她到底是他的母亲,所有的一切努力争取都是为了自己,所以他没有反驳的道理。

再一次,男人熟练如无意识的机械般点了头,不再吱声了。

踏入房内,屋子陡然间变得狭小起来,地上黑影不再耸动,转眼间变成了赵晴与男人两人的黑影在梭动。

砰——

才稍微走进些,风势掀过,门猛一下撞墙被合上,两人均被赫一跳地转过了头。

“妈,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男人缩身哆嗦着,他总感觉周围的氛围很不对劲,把头埋得更深了,恨不得整个人都缩到地下一样。

“慌什么?”赵晴迅速镇定下来,往门口走去,“这世上又没有鬼,怕什么?先开灯再说。”

门为白色,却似有黑影在蠕动,从窗外汩汩涌进来的风中,隐约带有一股潮湿的腥气。赵晴反感这样的味道,很像裹了泥土的血的味道。她皱了皱眉,抬手掩住鼻子,继续靠近门面,手触上开关。

啪嗒几声过后,屋中未见任何动静。

赵晴渐烦躁起来,手捏成拳状垂上开关,也不禁起了疑惑:“难不成停电了么……不对,这里是医院,按理来说不应该啊……”

男人又在旁边一个劲儿地拽着赵晴的衣服,她心中的烦躁徒增,压声吼道:“又怎么了你,能不能安分点!”

正欲从包里掏出手机来照明,她瞥见男人双眼睁大,面上的肌肉也别扭拧起,瞄向房门的手指剧烈地发着颤:“影……影,影子……”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知何时,黑影变得很庞大,不只门上,近将占据半面墙壁。起初,她只当是自己的影子,可这时候,她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他们的影子,因为他们现在明明未动,影子却在不断地扩大。

赵晴顿时也慌乱了起来,下意识拉上把手就想夺门而出,可心里的不甘又在制止着她拧开把手。费劲千辛万苦博来的机会,眼见着有一大笔财富即将唾手可得,她怎么能罢休,她又怎么舍得就如此轻易的离开,那可是她按部就班奋斗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钱,她凭什么不去争取!

赵晴一咬牙,定神转过身子,眼睛先是快速地环视了一圈,并无异常,只有树叶还在梭梭抖动,她暂时心落,快步向病床走近。

从远处看,被子凸起,很明显是躺了人的,可等她走近把被子掀开时,床上却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不信邪一样,赵晴把被子反反复复扯了好几遍,一怒之下索性把它甩到地上,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为什么他不在这里……为什么,难道那人骗了我?还是说他又躲到别处去了?”

确定屋内没人,赵晴不再过多停留,满面怒容地冲向门口,拽着男人准备掀门而去:“走,我们去下个地方找他!”

可无论手再怎么使劲,门丝毫未动,仿佛被什么东西牢牢封住了一般。

赵晴心兀地一沉,她虽不信鬼神,但当森然的恐惧毫无征兆地袭来时,她还是无法忽视,无法不去遐想。

又是那道黑影,再次从门面腾出,顺势攀上墙面,重重地向他们压来,与此同时,一阵沙哑的哀语随之在身后响起。

“不放过你,绝对不会放过你……”

“绝不放过你……”

“一直……一直跟着你……”

一声泊起,瞬时杂乱的回声也附和着腾出。

哀怨,哀怨,哀怨,随声音圈圈泊出,一阵又一阵地砸向两人。

“你,你是谁?”赵晴身子紧贴着门,支撑着身子不至于立刻跌倒在地,“别装神弄鬼,我可不怕!”

眨眼的瞬间,床边忽然出现一人。不,不能称之为人,因为那根本就只是一件衣服,一件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幽幽地飘着。

“我是谁?我是谁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来索谢庭山的命的!”

男人早已吓得蜷缩在地,赵晴一边拧着门把手,一边慌乱地推卸道:“那你去找谢庭山好了,不关我们的事,真的不关我们的事啊。”

“不,我不仅要索谢庭山的命,还要索你们的命!凡是和谢庭山相干的人,凡是得过他钱财的人,这些人的命,我都要索!”

说罢,不待赵晴再有所争辩,又是一眨眼的瞬间,病号服猛地冲到两人身前,像蜘蛛一样紧紧地覆在了他们身上。

“啊啊啊——”赵晴彻底被吓得惊叫了起来,“不要了,我们不要谢庭山的钱财了!”

“我们和他不是亲的,没关系!”

“你去找他,找他好不好,我们没拿他的钱,没拿!”

赵晴一边拽着病号服,一边死命地拧着门把手,急忙之中又用着拳打脚踢把男人催起来,拽着他和自己一块撞门。

“但我知道你们有拿他钱的想法,既然如此,那我就送,你们去找他吧!”

好不容易扯下来的衣服又紧紧黏了上去。赵晴撕扯得愈发拼命,整个人变得蓬头垢面起来。

在某一刻,门上的阻力忽然撤去,赵晴和男人措不及防,撞得用力过猛,身子便掠门而出重重摔倒在地。

顾不得叫唤,赵晴甩开身上的病号服,一只手还杵着地就开始往楼梯口拼命地跑去。男人反应稍慢些,爬起来时,赵晴已经没入拐角,他赫得头丝毫不敢回扭,哭喊就着追了出去。

“妈,你等等我,我还不想死——”

余音散去,走廊上复归寂静,也复归明亮起来。冯晟从隔壁的房间走出,谷天雨则从赵晴他们刚刚跑出来的房间走出,刚才他一直躲在屋子的衣柜里,不过赵晴他们的注意力已经被其它东西吸引了,所以才一直没发现自己。

谷天雨的手上多了截红绳,顺着红绳望去,视线最后落在地上的病号服上。

“好啦,出来吧。”谷天雨微微一笑,蹲下身子掀开衣服,两只小鬼随即探头探脑地盯着谷天雨,用头亲昵地蹭着他的掌心。

“真乖,回去奖励你们一点好吃的。”谷天雨勾起手指挠着它们的下巴。

两只小鬼呜噜一阵,黑眼睛溜溜地转着,以掩饰微微张开的嘴巴。相比初见的时候,它们已经成长了不少,至少嘴里出现了芝麻粒般大的牙齿,现在它们就用着青白的乳牙,偷偷地磨蹭着谷天雨的手指头。

冯晟目光一斜,与两只作祟的小鬼对上目光,两只小鬼还未来得及收回嘴巴,冯晟已经上前用着两跟手指头把它们全部提了起来,解开身上的红绳,利落地重新装进了瓶子里。

“哼,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们那点小心思。”冯晟屈指敲上玻璃壁面,冷冷地瞪着。

“好啦,没关系的,就一点点气而已,对我没影响的。”谷天雨一眨眼,笑眼盈盈地拿过冯晟手上的瓶子,用脸蹭了蹭,才放回挎包中。

抬头,就见冯晟还在一脸幽怨地盯着挎包里冒出半截的小鬼。谷天雨忍俊不禁,手顺势就伸过去往他脸上搓了搓。

“哎,晟哥,真不至于的。”谷天雨笑得灿烂,“这不还有你在身边么。”

未料想到谷天雨突如其来的触碰,冯晟又是一愣,然后才缓缓回神,默默地把视线迁移到别处。

似乎每一次都是这样,但凡自己与他贴近之后,都会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回避的心理。

他感觉下来不算抗拒,就是回避,单纯的回避。

谷天雨慢慢地发现了这一点,因而他的触碰大多时候也很克制,除了有时候会兴奋过度而得意忘形。

不知缘由,谷天雨也不会贸然询问,他只是佯装无事地收回手,望向病房内,说道:“总之赵晴他们这一次被吓得不轻,想必日后也不敢轻易找上来了吧。”

话题转移到别处,冯晟旋即又恢复了正态,也望到屋内,淡淡道:“但愿吧。”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赵晴都显得格外的安分,果然没再找上门来。

可某一日钱英却再次给他们发来了消息,谷天雨以为又出了什么麻烦,不禁慌忙点开信息。他迅速浏览着,才发现并非如此,而是谢庭山也准备离开了,前一条消息由钱英说明缘由,后一条消息则是谢庭山亲自编辑的。

他说,他的心愿已了却,在国内忏悔了这么多年,对父母,对苏砚白,唯有来世再偿还了。苏砚白希望他在最后的日子也能好好生活,所以,他想去一个抛却所有记忆,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安度最后的生命。

他也对谷天雨和冯晟两人的帮助给予了诚挚的感谢,为表谢意,他已提前打过招呼,往后他们若是再想去戏楼看戏,直接去便好,他们二人可享终身免费的服务。

此致,谢庭山最后落笔道:那么,就此别过了,二位小友。

虽听不见回应,谷天雨和冯晟对视一笑,还是对着屏幕齐声道:“就此别过,有缘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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