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季涯长指抵着太阳穴,不咸不淡哼一声。
不多时,几人便带回航行日志存储器和一个相对瘦削的人。驾驶员计算了要带上她就要削减的其它物品重量,忍痛扔掉两箱营养液。
裴季涯主动表态:“要是不够吃,那就先断我的吧。”
众人忙说不用。这是大家商量过的,不能全赖她一人身上。江芜心不在焉,强打着精神输入跃迁点坐标。飞行器收回太空连接通道,和飞船冲往两边。
江芜精神不济,不住抬手揉眼,裴季涯还没说话,裴翎主动道:“小鸭,送江小姐去休息。”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裴季涯看她一眼,只当她是体贴江芜不舒服,转向她:“学姐?”
江芜眼睛红红的,正要推辞,立马打了个哈欠。裴季涯唇角止不住上扬。
裴翎起一身鸡皮疙瘩,嫌弃指挥把她俩都扔出去。两人同劳苦功高的破嶂一起被拒之门外。三人:“……”
破嶂跟着哼哧哼哧摇轮椅的裴季涯,一边余光扫着江芜,随时准备把俩人拎起来。
路过沈婕门口,三人商议过后决定再进去看看。沈婕正在擦纱布团,裴季涯递眼神,破嶂目光一定,裴季涯凝眸望去,终于在层层叠叠的白布里看见齐小多青白的脸。
裴季涯指节绷到发白,手指捏着轮椅扶手,不自觉捏出深深指痕。两人知道她害怕,一人一边挡在她面前。江芜温声致歉,沈婕忙起身。她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绿发简单打理之后虽然还是毛毛躁躁的,但已经从枯草变成杂草。
不久前才见过她们,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重逢,裴季涯难免唏嘘。慰问并委婉提醒可以把齐小多放冷冻舱方便保存。沈婕坚决不肯,说想再陪陪她。三人也不好说什么,聊了几句就告辞。
“破嶂小姐。”沈婕叫住破嶂,“你方不方便给小多签个to签?”
她眼睛都哭肿了:“小多之前……特别喜欢你。”
原来是破嶂粉丝。破嶂叹息,应允之后会签好给她邮过去。
气氛难免沉重。三人进休息室。里面就一张床,给了周琼及其他伤员。江芜和破嶂礼貌谦让沙发。裴季涯没参与,从柜子里拿出毯子盖在腿上,淡定放下轮椅靠背,扶手向两边扩大,立马升级成单人床。
破嶂“哇”一声,江芜也适当表示赞美,言语小心不触及裴季涯腿的话题。破嶂:“起来,给我躺躺。”
江芜:“……同上。”
说归说,闹归闹,三人迅速分好位置。破嶂腿好跑得快,躺墙角毯子和靠枕形成的窝里,江芜睡沙发,裴季涯在她旁边。
躺好,三人齐齐盯着舱顶,酝酿睡意。
江芜突然开口:“季涯,你觉得什么是真实?”
休息室灯光暗下,裴季涯扭头,看见朦朦胧胧一个轮廓,强压困倦:“什么?”
“如果世界是假的,那么人所做的一切努力,是不是都是无效的?”
破嶂好像睡着了。灯光太暗,裴季涯看不清她,不知道怎么回,思来想去,努力往她那边靠了靠,压低声音道:“不是的。”
江芜沉默半晌,窸窸窣窣声响后俯身在她耳边:“让让。”
亏的两人瘦削,江芜松松垮垮躺进去。裴季涯僵硬侧躺,江芜好整以暇扯过她的毯子:“详细说说。”
什么?详细什么?说什么?裴季涯往后退,直到后腰顶着把手,才感觉逃出江芜体温范围:“学姐可以允许我讲个故事。”
她嗓子有些哑,压低了听不清,只好清了清嗓子:“古时候有个地方,天气特别热,那里的水牛经常把自己泡进水里。”
江芜盯着她,裴季涯回望:“结果晚上,水牛从水下探出头,一轮明月挂在天上,水牛很害怕,于是使劲喘气。”
“月亮是太阳吗?不是的。但月光确是太阳光。所以月光撒下来的时候,或许也会产生一种被太阳注视着的感觉。但是别人不可以理解。”
“真实与否,要看我们自己的心和体悟。”
“有没有黑天鹅,要见过才知道。第一次见到的人会被吓到,那太正常了。”
她裹紧毯子,轻声说。她每说一句,江芜就更近,直到几乎鼻尖碰鼻尖。江芜毫不掩饰,黑漆漆眸子亮堂堂照她身上,眼神落在她翻飞的唇上。
裴季涯声音越来越小,克制不住想,眼前的人想不到什么不完美。她不敢抬眼,脑中描摹五官,心尖轻漾,春水一泓。
裴季涯狠吸一口气,躺成直挺挺、硬邦邦的铁板一块,屏住呼吸。
“呵。”
墙边的破嶂轻笑一声,把腿伸直,闭着眼道:“人死过一次,可能会知道。但是人没必要死。”
裴季涯弹开,像躲小树林里被教导主任抓早恋,恼羞成怒:“你没睡怎么不说话?”
“你躺下就着?”破嶂闲闲道,“我闭着眼呢。”
她懒得管她俩多不自在,打了个哈欠:“睡吧,真的假的,有没有黑天鹅,见过才知道。没见过,别人告诉你也就知道了。”
“不过知不知道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