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余北的回信,宫中禁军的整顿,自有各人各司其职。
太皇太后从养心殿出来,便朝着芳华宫而去。
可真正站在顾曦面前的时候,看着那和迎儿有六分相似的面孔,她心中还是难免悲伤。
“什么时候知道的?”太皇太后问她。
顾曦方才已经哭过一回,眼下再面对皇祖母,已经没有了想哭的冲动,尽管心中还是伤心。
什么时候知道的,顾曦也想问,是因为皇祖母日渐疏远的态度,玉太妃的透露,还是公主陵遇见公主府侍女的时候,她想了一圈,而后摇摇头,“其实孙女并不确定,一切只是猜想,一直到杨太医死的时候,我都抱有怀疑,心中隐隐期待,这一切不过都是别人想要挑拨我与您的关系。”
太皇太后闭上眼睛,“所以,是什么让你确定了?”
顾曦差点脱口而出是杨太医家中藏着的药本,但是她知道,若是她真的说了,那就是将杨太医一家置于死地,于是她轻笑一声,反问道:“是什么让我确定的,重要吗?”
“皇祖母,裴征虽然心怀不轨,但他那日在慈宁宫所说,并不是假的,对吗?”顾曦问道,而后开始复述事情经过,“您不想让母亲腹中胎儿降下,所以装病,将白太医召回宫中,又命宫女故意在母亲面前透露父亲已死消息,为了不让多余的人知晓此事,您令人在马车上做了手脚,使白太医根本没能回到宫中,也就不知道您当夜究竟病得如何,说到底,杨太医医术精湛,他忽然将您治好,也是说得过去的,只是母亲没了白太医,她的胎位不稳,加之那段时间又常常为父亲担惊受怕,没了白太医,才真是要了她的命。”
“可是您没想要她的命,”顾曦说着,嗤笑一声,“您只是不想要她腹中胎儿,父亲的骨肉,只是,这件事情,是裴征,又或许还是玉太妃及乔胜的手段,他们知道您要对母亲下手,不一样的是,他们还要母亲的命,所以在我因白太医追出府外之时,将我困在驿站,又故意引起祸端,再遣人闯进府中,在母亲命悬一线之时,故意散播我遭遇不测之事,母亲连受两次打击,这才终于忍受不住,难产而亡。”
太皇太后眼角滴下一滴泪,道:“可你父亲意图造反。”
顾曦表情有些僵硬,而后不可置信一般,看向皇祖母,真相已经在眼皮子底下了,可皇祖母似乎还想要欺骗自己,她所做一切事出有因。
“我父亲不会造反。”
“我手中有书信。”太皇太后道。
顾曦也闭上了眼睛,她没有将纪备之事说出,毕竟现在到底还没确凿证据,只是她也不甘心让皇祖母这样污蔑父亲,“那您可否将书信拿出,予我看一看?”
“此物乃重要证据,哀家不能随便拿出。”
顾曦和她对视,“皇祖母是怀疑我,拿到手后会损坏?”
太皇太后一顿,并不回答她这句话,只是说,“你不信哀家,哀家也不信你了。”
顾曦无话可说,就听见面前之人道:“乘风便是如今余北可汗吧,你和他之间,到底是何关系。”
顾曦想笑,但却是笑不出来了,皇祖母果然多疑,给父亲扣了帽子不够,还想给自己扣一顶,她陈述事实,“以前是主仆,如今,他是余北可汗,我是大昭公主,能是什么关系。”
“余北来了文书,想要联姻。”
“什么?”顾曦佯装不知,面上装出不知道的神情,因为此时如若她表现得过于淡定,只会让一叶障目的皇祖母以为,她真的和乘风有什么关系。
“他在大昭待的时间不短,自然也知晓,到了你皇舅舅这一脉,我皇室子弟不多,公主更是只有两位,裴竺和纪书勤有了婚约,你和蔡其也有婚约,可是他还是一纸文书到了大昭,想要联姻,图谋的是谁,你心中清楚。”
“所以皇祖母以为,我也意图造反?”顾曦问道,“因为儿女私情,我要造反。”
太皇太后自知自己此时是有些强词夺理,但为了试探,也因为自己的不甘心,她装也要装下去,“没说你要造反,哀家不过是问问。”
“皇祖母,母亲还在之时,在望舒面前说起最多的,除了父亲,就是您,她往开福寺去,不是为了父亲,便是为了您,可是您因为猜忌,夺去了母亲腹中胎儿的性命,也失去了母亲,如今,也要因为猜忌,往望舒头上扣一顶叛国的帽子吗?”顾曦直视着太皇太后的眼睛,“母亲是您一手养大的,我也是在您眼皮子底下长成的,您到底是打心底就不相信我与母亲,还是对您自己的教育不相信。”
顾曦只感觉自己真是气疯了,连带着话都决绝起来,“若是皇祖母真是不信,那便赐我一杯鸩酒,让我随母亲而去吧。”
太皇太后怒然站起,指着顾曦骂道:“你……你威胁哀家,如此不孝,哀家就算真是赐你毒酒,也是行的!”
说罢,她转身离去,顾曦站起身,在她身后行礼。
十八年的祖孙情,在这一刻,轰然消失。
执书和抱弦在殿外听到了一切,在太皇太后离开之后,迅速进来,便看到顾曦的眼泪顺着眼角流出。
太皇太后的怒气在走进慈宁宫的瞬间消失,秋嬷嬷扶着她坐下,便听得她说,“望舒这样的反应,想来是不知道那余北可汗的心思和打算的。”
秋嬷嬷点点头,“公主应当是不知道的,说不定只是那新可汗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也好,两情相悦也罢,总之,如今的大昭,可得好好谋划。”太皇太后下意思地想捻手上的佛珠,但在动手之时,却发现早在今日裴征下手之时,那佛珠串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