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栀找到要借的书,悄声离开这里。
阮栀一直在图书馆自习室呆到下午最后一节课铃响。
暮色渐垂的傍晚,他找了间没人的画室赶作业。
用图钉把画布固定在画板,他开始挤颜料,不大的圆形调色盘,颜料团挤挨在一起,组成斑斓的色块。
阮栀握着画笔,纯白画布上,他的手指细长有骨骼感,是最适合握笔的手型。
橘黄染上天色,轻纱质地的帘布无风自动,闲置的画架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教室尾端。
阮栀坐在有着橘色落日、翠绿树木的窗户旁,他的画笔随灵感而动,飘忽的意识下潜沉入深海。
他掬起银蓝的细砂,沙砾穿越指缝,他捡到粉红贝壳、紫色海星、墨绿水藻……他描绘出痛苦的坠海少年……诡艳的类人海水……以及远处触礁的巨轮。
“吧嗒。”门锁轻响。
灵感如泉泉溪水,陡然干涸。
有人握住门拉手背身而入,擅闯者脚步轻跃地后退。
阮栀被开门声拉回现实,他听到闯入者声音欢快甜美:“阿瑜哥哥,真没想到你会答应做我的模特,我都做好被你拒绝的准备了。”
“你不高兴?”另一个更为低沉的声音响在门外,紧接着的是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这里已经有主了。”简瑜站在门外,他有一双含情的桃花眼,目光随意扫向室内,正对上阮栀不闪不避的眼神。
红蓝粉白的颜料胡乱涂抹在脸颊,凑巧晖映窗外的橘红色调,有朦胧的金芒钻进室内,孤独坐于画室的人影,他穿着玫瑰衬衫,有着漂亮的乌黑染金的头发。
落日余光是他的点缀,玫瑰的芬芳似乎已经穿透薄薄的布料,氤氲开来。
简瑜嗅到一股淡香,不归属现实的玫瑰花香,总是嘴角带笑的人,蓦地暗下眸色。
室内室外像是两个世界。
站在简瑜的视角,脸颊沾染颜料的青年,目光空淡,瞳仁漆黑点金,他披着金丝的纱裙,像是能为人私有的朱丽叶玫瑰。
不知是白纱窗帘在随风摇摆,还是谁的心在悄然颤动。
简瑜迈过门槛,他笑着对自己的堂妹说:“珍珍,你该去看看还有没有无主的画室。”
林珍珍好奇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悠:“啊好的,我这就去。”
画室顿时只剩他们两个人。
简瑜眼尾略弯,他的眼型形似桃花,看人时是十成十的深情,他盯着阮栀,语调不紧不慢,言语直接:“我是简瑜,不知是否方便——”他停下话音,半响续上,“知道你的姓名?”
阮栀站起身,他手指还夹着画笔,玫瑰衬衫精致,他只是单纯站在画架前,听到问询,他眨动纤长眼睫:“阮栀。”
简瑜逼近,他抬起的手停在对方脸颊一厘外。
他盯着阮栀腮面未干的粉蓝颜料,突兀地顿住动作,他目光扫向四周,拾起本用来清洗画笔的毛巾。
湿毛巾正要覆上对方脸颊,阮栀往后退了一小步,他抬眼与简瑜对上视线。
简瑜托着被清水浸湿的毛巾,轻描淡写地开口:“你最好不要后退,艺术生。”
最后三个字,被他刻意咬重。
阮栀停在原地,他看到对方拿起毛巾细细擦拭他的脸颊,颜料被一点点抹去,露出原本的冷白肤色。
简瑜捏住他下颌骨,指腹搭在下巴,用的力道不重,但阮栀莫名觉得不适。
相貌英俊的青年目光在他脸上游弋,仔细端详,静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阮栀摸不清对方的动机。
对面人沉默良久,突然感慨:“漂亮的骨相。”
尾音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被拖长,这像简单的说明,又似乎饱含了其他意味。
阮栀目送对方离去,他的心脏在不安地躁动。
——有什么东西将要脱离他的掌控。
轻风吹动窗帘,阮栀将注意力重新投入画布。
他剥离繁复的思绪,攥紧画笔,捉回灵感继续。
太阳余光收尽,夜色降临。
阮栀正在清洗画笔,他一点点仔细认真地洗掉掌心手背的粉蓝污渍,视线望向镜面,他盯着镜中的自己,目光发散。
掌控者与被掌控者,这需要时间给予答案。
夜色如灰布,路灯光晕一圈圈零散分布于校区各处。
阮栀收拾画板离开画室,他背着包,手上提着完成度百分百的油画作业。
圣冠的食堂零点才关门,阮栀打算先去吃顿夜宵。
不远处的路灯朦胧昏黄,眼前的小树树影婆娑,碎石小道照不见尽头,小路两边黑黝黝地沉入黑暗。
横穿小树林可以直接到达C食堂,阮栀为了省时间没有选择绕路。
白天清幽的小路,夜晚再走,总有不同的氛围。
恍惚中,他听到了狸猫讨好的叫声,仔细听,是有人在学狸猫叫。
辱骂、嘲弄、奚落……他只听到最后那一声超分贝的惨叫。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会被苦难消磨意志,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逆来顺受。
他看到落入泥潭的美丽花朵,她拨开灌木,折断枝桠,她有一双特别的玻璃球样的蓝黑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