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分手?”蒋熙攥紧拳头,心脏的痛意真切,他忽的松开手,嘴角微扬,笑得很难看,“既然你是过错方,那分不分手不是应该由我来决定吗?”
“抱歉。”除了毫无诚意的抱歉,阮栀找不出其他能说出口的话。
不过在恋爱期间,与其他人产生肢体上的暧昧,他也的确应该道歉。
“我这次来,不是来找你分手的,我是想听你跟我说,那都是误会,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信。”
即使假的不能再假,我也会选择相信你。
“没必要这样,蒋熙。”
“有必要的,我想要挽留你。”
我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人,我也知道我们在篮球场的初见并不纯粹,但我不在意,我只要你爱我,只要你爱我,我就可以不在意这一切。
心脏疼痛难忍,蒋熙克制着语气:“我们不分手,好吗?”
“蒋熙——”
“我们为什么要分手?”积累的痛苦爆发,蒋熙嗓音哽咽,眼眶通红,他说,“我们分手,然后你是不是就要和叶骤交往了?我们不分手阮栀!”
指甲掐进肉里,蒋熙红着眼,努力维持理智,他深呼口气:“阮栀,我们给彼此一个冷静期行吗?我爱你,我知道你对我不是全无感觉的,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
残阳微弱,白日余烬照不进幽深的小巷。
棍棒相加,双拳难敌四手。
黑色宾利停在巷口,车窗下降,露出一张帅气阴沉的面孔。
蒋熙眼底涌动着几丝戾气,他冷声道:“去看看,人别打死了。”
“二少,人还活着。”
月上枝头,叶骤从腿骨断裂的疼痛中清醒,他吐出一口血水,摸了把破损的嘴角:“tmd蒋熙,我早晚弄死你!
[叶骤:你跟蒋熙分手了吗,我是不是能转正了?]
[阮小栀:没分手成功。]
[叶骤:???]
[叶骤:接视频!]
视频界面里,叶骤吊着条腿,嘴角青紫,正躺在白惨惨的病床上。
“什么意思?”他心头一跳。
“就是字面意思,没分手成,现在是冷静期。”阮栀解释。
“艹,那我不是白挨了一顿打,还什么都没捞到。”这莫名的憋屈感。
“蒋熙把你打成这样的?”
“他那三脚猫功夫能打得过我,他让人群殴我的,要不是对面人多,还带了电棍,现在还不知道躺这的是谁呢?我刚做完手术,现在腿疼、特别疼,阮同学。”叶骤做出难受的表情,目光期盼地看向他。
“医院名字?”
“顺圣骨科。”叶骤回答迅速,跟人嬉皮笑脸,“你来的时候,如果能给我带些汤汤水水就更好了。”
“想喝什么汤?”阮栀听出了对方话中的含义,直接问。
“鸽子汤!”
汤是从店里订的,阮栀拎着保温桶,走在医院雪白冰冷的长廊,消毒液呛鼻,他戴着黑色口罩。
敲门而入,他和叶骤对上目光,对方勾唇,扯动到嘴角伤口,顿时发出一抽一抽的吸气声。
“你要的鸽子汤,给你送来了。”阮栀拧开保温桶,盛了碗汤端给叶骤,“温度刚好,不是很烫。”
叶骤没接,很假地说道:“我这手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开始疼了。”
“所以你其实不是腿断了,而是手断了?”
“是腿断了,但我手也疼。”叶骤现在就差没直接开口说,让阮栀喂他了。
阮栀舀了勺汤递到叶骤面前。
叶骤喝下汤,浑身充斥着愉悦分子:“我是第一个吗?”
“什么第一个?”
“就你亲手喂汤,我是不是第一个体验者?”
“你当然不是第一个。”
“那第一个是谁?”叶骤脸色难看,“不会是——”
“是我爸。”阮栀打断对方的假想,“赶紧喝汤,不是点名要喝的。”
“我喝……我喝着的。”叶骤含住汤勺,眼神就没离开过阮栀。
“我进医院这笔账,我会找蒋熙清算的。”VIP病房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带着试探意味的话。
“你还是先养好你的腿吧。”阮栀问他,“汤还喝不喝了?”
叶骤没回答,他伸手掐了把阮栀的脸。
阮栀皱眉打开对方闲不住的手:“怎么不把你的手也一起折了。”
“你这话攻击性有点强了,阮栀。”
手机提示音突兀响起。
[西门小洋:学弟,会长找你。]
[阮小栀:学姐,知道是什么事吗?]
[西门小洋:摊手jpg]
病床上,叶骤觑着阮栀的脸色,他自己端着碗喝汤,左手手背通红。
放下手机,阮栀交待:“我下午还有课,有事电话联系。”
正中午,学生大楼冷冷清清,阮栀乘电梯一路往上。
瞧见他进来,林一循合上桌面的漫画书,态度殷勤地迎上去:“阮哥,您来了,您渴不渴?是要喝水,还是喝茶,或者咖啡?我去给您倒。”
“你——”阮栀眼底浮出诧异,为对方的殷勤态度,他刚要开口。
邵灿不爽道:“林一循,你是不是脑子有病?看漫画看傻了吧?才两天没见,他是成了你爹还是怎么了?你这么舔。”
“怎么了,就非得是我爹,我才能舔?”林一循跟着阮栀,阮栀朝哪走他就跟去哪,“阮哥,咱们别理他,让他一个人在那生闷气,气死他。”
“学长。”阮栀无奈。
“别,不用叫我学长,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
阮栀斟酌着开口:“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发生什么,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我就喜欢跟打架厉害的人做朋友。”
林一循这话一出,阮栀没什么反应,倒是邵灿咳个不停,一脸不可置信,你疯了的表情。
“那我们是……朋友了?”阮栀也不知道怎么回合适,他笑了笑,“学姐说会长找我,我先去会长室,另外,我现在并不渴,谢谢了。”
百叶窗挡住照射进入的日光,工整的办公桌上多了一盆绣球松。
青翠的色彩染活了冷肃的室内,鲜绿密集的叶状枝生机勃勃。
蔺惟之翻看递上来的文件,听到敲门声,他笔尖轻颤,嗓音简短低沉:“进来。”
“会长,您找我?”
蔺惟之示意阮栀去看办公桌左侧堆叠的文件:“处理完,写一份报告给我,就呆在这处理,文件来回搬麻烦。”
合上笔帽,蔺惟之把电脑屏幕转向阮栀:“电脑你用。”
这都不怕泄露机密的吗?还是说电脑里什么重要文件都没有?
阮栀移开文件堆,坐在办公桌左侧。
秒针“嗒嗒”走动,他翻过一页页文件,键盘敲击声时断时续。
在这个时间仿佛被人为拨停的下午,日光和煦,盆栽翠意浓浓。
极淡的色彩渲染,利落和谐的线条,构成了这样一副日常臻美的画作。
“会长,我去上课了。”
轻缓的语调慢悠悠撕裂画纸,空间主人被猛然拽回神思。
同一时间,莱州蒋家。
酒柜整齐陈列着各色名酒,蒋熙坐上矮柜,他右手攥着酒瓶,英俊的脸庞布满酒晕。
他的记忆回到了那个傍晚。
匿名论坛突然出现以阮栀为主角的帖子,因为之前就曾发生过,他侵入的插件发出警报。
蒋熙借口离开聚会中心,他只来得及简单看了眼帖子内容,下一秒,论坛直接被“404”。
在论坛里看到那几张照片的时候,蒋熙其实并没有多想,不存在亲密举止的照片不会真的引起他的醋意。
真正让他警觉是什么时候呢?是星期六的傍晚,万晟发给他的那几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食堂,叶骤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挡在阮栀面前。
这一刻,他才有种惊醒感,不安、极度的不安窜上脑海,他终究还是拨出了那通视频。
在见到那枚吻痕时,伤心、愤怒、痛苦,无数的情绪涌上来,最后,他只能僵硬地扯出笑容,说:“栀栀,星期一我会回来一趟。”
*
今天的课程结束,去C食堂吃过晚餐,阮栀踩着碎末似的余晖返回学生大楼。
他和蔺惟之在建筑门口遇见,制服考究,对方看上去严肃苛刻,却率先向他颔首。
“会长。”阮栀喊了一声,跟人一同上楼。
夜幕降临,高楼内的白炽灯一盏盏亮起,室内许久没有响起键盘敲击和翻页声。
阮栀眼帘微阖,因为分手的事,他昨晚睡得并不是很好。
他低垂脑袋,在额头快要磕上实木桌面的时候,一只手掌扶住了他的前额。
困意一下子消散大半,阮栀抬头,看到蔺惟之收回的手,那双浅灰色的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层迷障,遮盖住了所有的心绪。
“回去休息,明天再继续。”蔺惟之说。
在这个星光下坠的夜晚,阮栀坐上校内公交,远方蓝光闪烁,有救护车的鸣笛声。
透过车窗往外看,只知道声音似乎是从礼堂的方向传来。
十二月的第一天,金灿灿的太阳和煦。
阮栀在前台确认过身份,接过电梯卡。
医院的电梯是单侧开门,他按下楼层,去往叶骤的病房。
同一层,蔺惟之身后跟着西门小新。
西门小新边走边说明情况:“目前,靡金娱报的人已经被控制住,受害方已经联系了亲属,他们愿意接受赔偿。”
“靡金娱报?”蔺惟之半响才从脑海里拖出点印象,“是那个专盯富商的报社?”
“是。”
“一群自以为是英雄的蠢货,还真是要名不要命,让他们长个教训,圣冠不是他们能伸手的地方。至于那位逃出来的学生,你知道怎么处理。”
手术已经结束,蔺惟之这次来,就是来和院方确认受害者们的伤情。左楠那群人玩得太疯,嫌人挣扎得厉害,竟然硬生生把人的四肢敲断。
受害者一共五位,但只有一位女生中途逃了出来。
报警、叫救护车、向各大报社投稿,要不是发现得及时,这起恶劣事件还就真被靡金娱报公之于众。
蔺惟之眼底蕴着冰渣,他眉眼冷肃,抬起手腕,轻扫了眼时间。
无论如何,在他的任职期间,圣冠绝不能背上一点污名。
VIP楼层,闲人免进。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的谈话声。
蔺惟之轻抬眼皮,凑巧瞧见了转角的一抹熟悉背影。
阮栀?
目标尽头,院长和主治医生已经等候在病房门口。
蹲坐在地上的女生抬头,她眼珠是漂亮的蓝黑色,脸颊红肿,有着鲜明的巴掌印,短发也乱糟糟的,衣服领口被撕烂了一块。
见到蔺惟之,黎狸扯动嘴角:“是要我道歉吗?因为我仇富心理作祟,所以自导自演了这一切,从头到底没有一个人受伤。是这样吗?蔺会长。”
气氛剑拔弩张,而走廊另一边。
阮栀推开病房门,抽出叶骤慌忙藏进枕头的烟盒:“没收了。”
“就不能让我抽一根?”
“不行!”
“行吧,你不让我抽那我就不抽。”叶骤右腿吊着,他探头瞧,“今天是什么汤?”
“鱼汤。”
叶骤来者不拒,他端着碗没几下就喝了个精光。
柔和的光线溜进病房,阮栀陪着叶骤闲聊许久。
亮白的日光依附在眉眼发梢,叶骤去牵阮栀的手掌,他鼻梁很高,额发被捋到脑后,零星垂下几缕,半挡住阴戾的眼。
他笑着开口:“我可以和你kiss吗?阮同学。”
门外脚步停滞,蔺惟之站在病房门口,透过观察窗,他清楚看到——
阮栀半跪在床沿,瓷白细长的手掌撑在叶骤颈侧,乌发散落,他低下眼眸,俯身贴上另一个人的唇瓣……指骨轻弯,宽大的手掌穿过发丝,叶骤左手扣在阮栀后脑,他吻住对方的唇往里深探,湿红敏感的腔肉被碾开,他们彼此呼吸交缠。
蔺惟之冷眼瞧着俩人亲密,永远波澜不惊的眸底涌出黑潮,他阖上眼,等再睁开已经恢复了平静。
门外的脚步声并不响亮,自始自终没有被病房里的俩人察觉。
阮栀没有在医院呆太久,他上完课,就去学生会继续敲报告。
他将写好的报告,仔细检查了遍,交给蔺惟之。
蔺惟之仔细看了遍,示意阮栀靠近。
阮栀单手撑着桌面,他认真听着蔺惟之的分析,对方的每一句话都带有引导性,语调不疾不徐,让阮栀能够跟上他的节奏思考。
“我明白了,会长,我这就去修改。”
伴随脚步的远离,办公室很快安静下来。
教学区操场,现在正是上课时间。
阮栀跟着队伍绕着塑胶跑道慢跑。
女生清脆的嗓音通过扩音器,吸引住所有人的视线。
“尊敬的校领导……我耻于自己的出身,对同学心怀恶意……我不该嫉妒同学,杜撰事实……”
演讲台上,黎狸一字一句漠然地念着手中的检讨书,她脸颊的掌印还没有消,相比昨天,今天似乎肿得更加厉害了。
从声音响起的那刻,操场上就掀起了嘈杂的议论。
未遇挫的新生们懵懂,他们只会以为对方是真的人品败坏。
而大致猜到实情的老生们冷眼旁观,或是幸灾乐祸。
至于知情者,他们笑容轻蔑,对着人评头论足,挑衅地望向台上。
而黎狸从头到尾目光没有离开稿纸,她脊背挺直,指甲在掌心留下一道道白印。
她继续往下读:“……我认可学校对我的处罚……”
阮栀站在人群里,他认出了对方那双标志性的蓝黑眼珠。
无尽的旋涡环绕在女生周围,而她似乎除了不断下落,已经逃无可逃。
学校官网同步了对黎狸的处罚结果。
——扣除学分,停课一月反思,另外此次中伤事件将被记入她的档案,伴随她终生。
在这个艺术繁荣,艺术生多如牛毛的时代,一个存在污点的艺术从业者并不具有价值,这也意味着即使她能从圣冠顺利毕业,也将永久待业。
枯黄的叶子纷纷落落,转眼就到了十二月七号。
被夕阳染成金色的摩天轮,像是齿轮咬合转动,棉花糖和冰淇淋的甜味充斥在微凉的空气。
阮栀完全无法理解叶骤的行为:“叶骤,你现在应该呆在医院,而不是在游乐场。”
旋转木马兜着圈,富有童趣的儿歌掩盖音量。
诺大的游乐园里除了工作人员,只有阮栀和坐在轮椅上的叶骤,轮椅做过改装,撑住了叶骤打石膏的右腿。
“来都来了,陪我一起逛逛呗?”叶骤勾唇,让阮栀帮忙推轮椅。
“去哪?”
“就到处走走,我又玩不了,如果你有想玩的项目可以去玩。”
“你是怎么想的,带我来这里。”阮栀从后面推动轮椅,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没怎么想,就是虚心听网友建议。”叶骤压低嗓音,他回头去瞧阮栀,“你不喜欢这?”
“赶紧坐好。”阮栀拍了把对方的肩膀,等对方扭回头,他接着道,“我还好,没有不喜欢。”
他们聊着天,路过画着Q般卡通人物的手推车,叶骤定眼瞧到什么,手指用力卡住轮子。
轮椅停下,在众多糖果中,叶骤买下了一个彩虹棒棒糖。
糖果有两个巴掌大,他转头递给阮栀。
阮栀愣了下,笑着接过:“买给我的?”
“不给你给谁?”像是觉得有趣,叶骤笑的厉害,“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这彩虹色的棒棒糖就想到了你。”
“为什么想到我?”
“可能是潜意识里觉得你很甜?”
“老套的撩人话术。”
月光照耀,皎洁的圆月升上半空,路灯莹白,一串串彩灯缠在枝头,光团五光十色。
叶骤伸手握住阮栀手掌,他眼里含着隐约的笑意,语气漫不经心:“阮同学,和我一起等到零点吧,我想第一个送出祝福。”
“阮栀,生日快乐。”
烟花炸满漆黑天幕,无人机绘成的栀子花图案留在夜空,“生日快乐”四个字被印在巨大的摩天轮上,淡淡的荧光高悬,旋转木马的歌曲变幻,一遍遍唱着生日祝福曲。
这是阮栀收到过最土里土气,最不特别的生日礼物。
他打赌,社交平台上,这绝对是一搜会搜出一大堆的那种。
花朵、灯饰、花车巡游,长龙一般的队伍,小丑玩偶们蹦蹦跳跳,共同欢唱着。
烟火、荧光、和谐的歌声都沦为了背景。
彩灯一闪一闪,斑斓的色块落入阮栀眼中,他下巴微扬,视线对着星空,眼里是小小的缩影,那是灿烂的栀子花火。
“叶骤,你下次不许在网上查攻略!”
有些东西,虽然俗气、浮夸、徒有其表,但真的漂亮又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