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果然能让人从情绪中抽离,因为根本没有时间伤感,尤其是要以高栎家长的身份坐在这里。
文佳佳上班走不开,梁玉娆没脸认领,只有她一个人,一个人站着听班主任说话。虽然是为了转兴趣课来的,但再次看见自己高中班主任真的很尴尬。
“如果他的厨艺是你教的,我无话可说。”班主任瞧着野炊炸锅的陆同学,比以前少了些严厉,“烹饪课的老师认为高栎需要转班,也带他体验过学校多有开设的兴趣班,现在只需要有监护人签字。”
“我觉得我厨艺还可以。”
高栎小声辩驳,可老师不买账。
“还记得补考的题目是可乐鸡翅不是爆炒鸡翅吗。熏黑的天花板不要你赔,不代表油漆免费。”
“······”
“······”
这么看来做出个东西就能及格的陶艺课确实比烹饪更适合高栎,陆昭昭看着转班申请上陶艺班的要求,还是有些犹豫。
“你确定没问题。”她向高栎确认。
高栎认真点头,“我试过,很成功。”
他拿出一次成功的陶瓷风铃,提前将它送给她。上面的卡通图案还是他亲手画的,就算只是几个简单的表情包,陆昭昭也看到了通关的希望。
很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她把表格交回去,迫不及待地向后迈出一脚,“我能走了吧?”
“来都来了,我们来聊一下高栎的学习,他这个数学和英语巴拉巴拉巴拉。”
啊啊啊啊啊啊。
面上淡定的人实际内心疯狂呐喊,等交流结束,内心的小人已变成世界名画,离开时的脚步轻飘飘。
“昭昭姐,你还好吗?”
“没事,单纯学校PTSD。你就送到这里吧。”
“那你顺便帮我把这带给林时哥,这是他让我做的。”
透明的塑料壳外面临时裹层纸巾,皱巴巴的不像是重要的东西,但陆昭昭一准备掀开,高中生就紧张到伸手想抢回来。捏捏这东西,软软的,也不像是贵重物品。再说“做”这个字,她记得高栎毛线玩得比较好,去年有送过他们围巾。
陆昭昭扬眉,“他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看的?”
小伙子挠头,为难道:“这是你的生日礼物,现在看到就没有惊喜了。”
生日,生日礼物,什么生日礼物,她的生日在十一月,他九月就走,他送的是什么生日礼物,简直是遗物!
想到这里,垮下的脸还能更臭,她牙痒痒地说:“他投胎去了,根本没想着陪我过生日。”
“不是又活了吗,朋友圈的,我还以为你们在一起了。可他真的说要给你过生日,还问我附近哪家蛋糕店的蛋糕好吃。真的。”
怕陆昭昭不信,高栎直接翻出和林时的聊天记录,从他决定过完年再走的那天开始,结束于拍合照的那一个星期。因为林时手笨,只能请高栎帮忙,在三版里选出最喜欢的款。
他给了高栎钱,是手工费和材料费,同时希望可以对陆昭昭保密。仅仅通过文字,都可以看出这个人比十一月的寿星本人还期待生日。
可为什么,为什么比她还期待的人突然要走。不,她应该是知道答案的,不想承认罢了。
十一月,天晴,没有加班,只有一场简单的聚餐。那个Q版的她被她挂在包上,看着王小彩把生日帽戴在她头上,忽然间承不承认已没那么重要。
“怎怎么还哭了,不过生日,我们不过生日了。”
梁姐罕见的慌张,将差到一半的蜡烛丢到旁边,以为她忘了没承想没忘干净。可寿星没有停下的意思,原本想着借酒发疯,现在滴酒未沾便眼泪哗哗地流。
陆昭昭抓起酒瓶想猛灌一口,但酒瓶被李三真死死握住,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果汁。然而一口不够又是两口,安静的客厅里只有眼泪落下的声音。
此时她终于出声,哽咽地说:“是不是我不说,他就不走了。”
李三真被看得发毛,想说又不敢说,但幸好根本不需要他说。
陆昭昭重重放下杯子,抹掉眼泪又是威风凛凛,好虎一只,“老娘是会死缠烂打的人吗,他走就走,这生日没他也能过,过得比八十大寿还热闹。蜡烛呢,点上。”
“诶,好嘞!”
在场的鬼和人猛松口气,继续乐呵呵点蜡烛。只是在他们离开后,安静的房间里只有住户的心跳声、呼吸声,用热闹掩盖的寂寞和后悔卷土重来。
她拿出孟婆送给自己的罐装孟婆汤,说是浓度低味道好副作用小。兴许是她也知道光靠她自己忘不掉,才心软送来给她。但改良版的味道并没说的这么好,闻着是没味儿,喝着是真的哭。
抱着垃圾桶直流口水,非但不见效果,还把自己苦到怀疑人生。可苦着苦着眼泪又开始流,控制不住地,好想要把两辈子的眼泪都哭完。接着就是困,困到连消息都没回,老怪叫她都没醒。
第二天老怪差点就把她送医院了,还好看见桌上的改良版孟婆汤。但有什么用呢,她醒来仍是记得。
记得也就算了,她认栽地开着爱骑奔向明日,为了固定工资和养老金,过着一个人的春节。
话说夏城的冬天还挺冷的,是那种无孔不入的冷,即使在这里生活多年,她还是没有习惯。不过只要穿得厚,站在能商场能挡风的地方倒还好。
由于今天是情人节,即使是工作日,晚上出来约会的人也不在少数。陆昭昭便和高栎挑了个不错的点等着,等路过的情侣能看中毛线编的花,当然也不止花,还有少量的毛毯和毛巾。
本来文佳佳这原料供应商是要来的,但临近下班时说要加班,最后还是她这大活人陪着高栎。
至于小孩子为什么要摆摊呢,当然是勤工俭学加能赚一点是一点。
大财迷看着小财迷,问:“为什么兴趣班不报编织?”
小财迷头也不抬,“我都会了,还学多没意思。昭昭姐,你相亲怎么样了,听说你从上上上个月开始相亲,一月三回。”
“呵,能成,我还在这。”
她不屑地扭头瞧着从眼前走过的路人,实则心里烦得很。两个妈也是,眼光不错可就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明明她的要求也不高,颜值中等偏上,不抽烟喝酒打牌,工资至少和自己一样,人品再没什么问题就好了嘛,结果效率低得离谱。
带着娃娃的锤子敲敲自己的背,再敲敲自己的腿,一双眼睛无聊地乱飘,看不见个合眼缘的。她无语地低头整理商品,却被高栎拉住袖子,抬头便看见张和林时有几分像的脸。
投胎后的脸极少会和上辈子的相同,所以高栎以为眼前的人就是林时的转世,但他马上想起时间不对,又对这瞧着昭昭姐笑的客人有几分敌意。
“昭昭姐,你们认识?”
“认识,这是范叙,我大妈妈家的邻居。这是高栎,小孩子寒假上来赚钱。”
“你好。”
“叔叔好。”
范叙愣住,摸摸自己的脸,笑道:“德国的确不是留学的好地方,都给我读老了。花怎么卖,我给我女朋友也买个。”
“哥哥你买这个,十五,放在桌上和车上都可以。”
“这又叫我哥哥,看来也没那么显老。”范叙拿着小盆栽,离开时又转身,“听说你在相亲,但听阿姨的语气,你不是很想的样子,我妈托我问问你是真想还是都可以。”
眼镜下的眼睛疑惑地看着她,那样子别提和林时真挺像,让人莫名有股火气。陆昭昭立刻移开视线,无所谓地说:“她们随口一问,我随口答应。反正我天天和鬼打交道,认识个活人难上加难,干脆交给她们。”
“看来是不想。感情急不来,永远不想也没有关系,不要为了一个人逼自己,自己过得舒服最重要。”他扬手告别,没有再多说什么。
之后又来了很多客人,陆昭昭没有工夫再去想他的话。本来也没什么好想的,道理自己都知道,可如何做不是心知道就能左右的。
再回神,已经要收摊。小朋友盯着手机里增加的数额,笑得合不拢嘴,说着明年还来。陆昭昭觉得可以,一成的分成也是分成。
这么想着,她又被抓住袖子。
“昭昭姐,那个也好像。”
回首间一闪而过的脸,陆昭昭看着走远的男人,有瞬间的恍惚。真的好像,明知他现在是个婴儿,看见这样的人还是会觉得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