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城内偷盗盛行可跟债务有关?”
“……有关。”
“郭绍文,既然你都清楚这其中的关联,为何不停止借贷?”
“臣也是别无他法啊!”郭绍文急得声音颤抖,快要跪了下去“若是不借贷,复州便交不齐税,届时朝廷那边臣无法交代!”
“可城内百姓苦于赋税,这些你难道打算充耳不闻?偷盗之事又何尝不是官府放纵所致?”
郭绍文咚地一声便跪在了地上“殿下明鉴呐,臣只是一个地方官,管得了这事便管不住那事。臣自然知道百姓的苦楚,几次上书朝廷希望减轻税赋,但朝中官员冗多,若减轻赋税他们的俸禄该从何而来?朝廷驳回了我的提议。”
“寒地生材遗校易,贫家养女嫁常迟。我费劲艰辛才考取功名,走到如今这一步我走了整整十三载。这么些年我兢兢业业,从未做过半点错事,我不想因此事受牵连,为了政绩好看,我只能想办法凑出钱来,我也是没得选啊!”
梁昭脸色愈发沉重。
朝廷,又是朝廷。
他究竟听到过多少谎言。
朝廷之外究竟是何炼狱。
梁昭忍下怒火,出言“朝廷那边我会去上书,郭绍文,你纵容复州放贷一事虽出于好心,但却酿成大错,你可知错?”
“臣知错!”
“那便罚你三个月俸禄,你自去将这件事处理妥当。”
郭绍文终于抬起了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梁昭。
梁昭挑眉,问道“怎么?嫌罚轻了?”
“不不不,不是!”郭绍文重重磕了一个响头“臣多谢殿下!”
“还有一事我要问你。你可知柳祈和裴决在哪儿?”
“他们已被关入大牢,臣正在找人找殿下的踪迹,没想到殿下自己逃出来了。殿下放心,那两个贼子臣一定会亲自移交大理寺!”
郭绍文自以为此事上立了功,却听见梁昭说“将他们放了。”
“什么?”他太震惊,抬起头看着梁昭“他们可是绑走殿下的匪徒啊。”
梁昭再次开口“放了他们,也不要说在复州见过我,此事不要闹至朝廷。”
他的语气不像是玩笑。
可是为何?
郭绍文想不通。
外面的天渐渐明亮起来,梁昭道“天亮之前替我备好马车,其他事你就不要管了,王大人那儿你便实话实说,不必为难。”
他看向迟迟不动的郭绍文“郭大人,还不去吗?”
郭绍文这才终于清醒了似的,连连点头“是,臣这就去办。”
不出半个时辰,他们便驾着马车出复州,马车南下,绕了一圈才折返去京口方向。
出城后裴决偷偷送出去了一封信,信中告诉梅映雪他在查萧家案,待他查明真相便带着皇子回来请罪。
他始终愧疚,害梅家如此。
马车上,梁昭默契地没有问沈韫的消息,三人一路上都未说话。
裴决时不时观察柳祈的脸色,他始终阴沉,裴决知道他在谋划一场复仇,要让王濯付出代价。
“朝中如今变了天,王濯知道了我们的行踪,我们去京口怕是死路一条。”裴决道。
梁昭疑惑“变了天?”
“我爹因为我的事被圣上迁怒,如今的丞相是王狄。”
梁昭不敢置信“父皇竟如此决绝。”
梅丞相与他是少时情分,他竟说不用就不用了。
一直沉默的柳祈突然出声“不止梅映雪,代家也失势了,因为代知远。”
“代家?不是代贵妃的母族吗?”
梁昭不禁疑惑,父皇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柳祈接着道“梁康成想借此机会打压世家大族的势力,可他算错了时机。提拔王狄无异于将豺狼养在枕边,打压代氏便意味着又树一敌,梅映雪大概是唯一一个对他真心的人,可他却不相信他。东昌王氏早就生了二心,梁康成迟早要被他们拉下高台。”
东昌王氏。柳祈惊悟,楚南煜想要让自己提防的那个东昌的人应该就是东昌王氏了。
他该更早些明白的。
“那怎么办?我们回去,我要去告诉父皇!”
“不行。”柳祈回绝“我不打算帮他,他自己无能,就该承担后果。”
柳祈看着裴决,道“我们去京口。王濯一心想要拉拢我,便是因为他们权力再大也无兵权,而兵马众多的覃欲州不可能被策反,所以他们想用我做谋士,替他们招兵买马。可我偏要策反覃欲洲,攻入华京,东昌王氏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裴决质疑“他可是梁康成的心腹。”
“梅映雪也曾是梁康成的心腹,人心经不起挑拨,我要用梁康成养的兵屠了他的城。”
柳祈的眼神狠戾,梁昭突然有些后悔将他们带出了复州。
马车颠簸,柳祈终于打开了那封从瓜州传来的信。信上写道:快到汝双亲忌日,复仇一事不可再耽搁。
他和江迫原本的计划是挟持皇子到瓜州,让梁昭亲眼目睹华京外的地方有多腐败。
这计划之中只有他们几人,可如今却多了沈韫和裴决,江迫担心计划因此不能实施,遂写信送到柳祈手中。
柳祈原本不该掺和进萧家案。
但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让这场局再大一些,将当年所有细枝末节都翻出来,还原扑朔迷离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