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冷眼迎上金吾卫手中森森的刀剑,“萧瑾蛊毒已解,你们现在是打算过河拆桥了?”她不会单纯到以为当日贵妃人前回护她,是因为爱屋及乌。
芬柔原本快要就寝了,听见外头脚步踏杂,喧哗声大作,匆忙赶到前厅,正巧撞见凝香与萧融对峙的一幕。
细雨霏霏,金吾卫手中高举的火把将堂前照得透亮,每个人神情严肃。众人围簇之下,两双同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对方,乍一眼望去,眉眼竟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芬柔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拽住素薰的袖子,小声道:“他们两个……他们两个不会是……”
白夫人眼神沉痛,朝素芬两个摇头,两人浑身一凛,自觉闭了口。
“不必跟他废话。”崔崇简将一把刀递给凝香,幽深的双眸在萧融身上一落,“我们合力杀出去,未必没有活路。”
凝香纹丝不动,唇比纸白,崔崇简只好将刀柄往她手中一塞,“塔米,你的胆子变小了吗?上京城又怎样——便是梁皇的太极宫,你我也是想闯就闯!”他一身黑衣,眼神凶残如豹,将刀指向萧融的鼻尖,“挡路者死!”
“殿下好大的口气!青阳王子嗣众多,死一个在上京,想必不是什么大事。”萧融视线滑向凝香握刀的右手,抬手一指白夫人,和颜悦色地问:“你要当着你阿娘的面杀人吗?”
“彦和,放他们走吧!”白夫人面容憔悴,拽住萧融的袖子,嗓音嘶哑,“他们和今夜之事没关系,他们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萧融拂开白夫人的手,目光对着的则是凝香,“有没有关系,要等到了昭狱再说。”
凝香从纷乱无序的思绪中挣扎出来,“好,我同你去昭狱,放了其他人!”
萧融微凉的目光将崔崇简及随从一扫,“哪儿那么便宜?这位崔君多年贿赂我朝蛀虫,不知刺探了多少机要!”
凝香“铿”一声将长刀掣出,寒芒划破夜空。
萧融眸色愈发晦暗,唇角冷冷一掀道:“野性难驯!”
哪知凝香刀将刀一抬,横上了自己的脖子。她目光决绝。“放他们走!”
崔崇简一惊,“塔米,你不要犯傻。”他一上前,凝香却退后了半步。他与她相识多年,知道她不是动辄拿性命开玩笑的人,劝解道:“把刀放下来,我以珞珈之名起誓,绝不会弃你的亲人于不顾!他们都是寻常百姓,我可以叫青阳使节出面斡旋。”
凝香心意已决,神色冷寂,手腕一用力,一缕血染红了胸前青色的襦裙,对萧融道:“看来你是真的想要萧瑾死。”
围观众人一阵心惊肉跳。素薰和素芬两个都快吓晕了,勉力互相搀扶着,嗓音破碎,先后急呼:“凝儿,不要……”
“妹妹,”崔崇简脸上一阵痛楚,摇头道,“你不惧死,我和我的这些兄弟也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快把刀放下来!”
萧融好似在看戏,笑得连肩膀都在抖,“你刚刚还想和别的男人私奔,死到临头了,又想起五哥了?”
“他为了我甘愿自刎,没了我,他不能活。”凝香心愿皆化为灰烬,眉间却是信誓旦旦,语气咄咄逼人,“他已经老了,经受不住再次失去我了。你希望他与你心生嫌隙反目成仇吗?”
“好一张利口!一个未嫁之女,也好意思将这些话挂在嘴边,真是不知羞耻。”萧融丝毫不为所动,牙关一咬,尽显狠戾之色,“要死就快点!”
“彦和,凝儿她是你妹妹啊!”白夫人心想,当年都是因为她对干娘一家的蒙难置身事外,上天才会夺走了她可怜的女儿。她膝头一软,跌跪在萧融面前,仰脖握住他的一只手,“今晚若一定要见血,就请先杀了我吧!”
萧融一挥手,两个持刀的金吾卫蹿了出来,把白夫人架到一旁,素芬姐妹两个一急,相继扑了过来,俱被金吾卫制住了。
萧融吃了秤砣铁了心,对女眷的哭喊恍若未闻,负手而立。“我乃愚夫愚妇所生,为身生父母所弃,怎配当徐小姐的哥哥?”他目光在那个与他面容肖似的少女身上冰冷地一凝,“乱臣贼子之女,生下来就是要入教坊的——根本死不足惜!”
他话音刚落,余光见一片青色的袖子一扫,转眼脸上竟落了火辣辣的一巴掌。他眯眼把来人一瞧,心中凛然一惊,呼道:“母亲!”
“景阳侯,你好大的威风!”临安长公主素来清冷的眉宇此时愠沉着,唇角紧抿,“让你的人退下!”
萧融额上青筋一跳,把凝香一指,“母亲,这个女人居心叵测,与宋贼藕断丝连,您要看着她害死五哥吗?”随着“啪”又一声掌掴,萧融嘴角刺痛,抬手一擦拭,手背染了一片红。
长公主柳眉倒竖,直直瞪着萧融,“我说——让你的人给我退下!”
长公主从来将萧融这个养子视若珍宝,平日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今日竟然为了一个叛臣之女动了手。
萧融心头一跳,看来她真是只要遇到那个“徐”字就昏了头。可她愈是如此,他便愈恨徐氏一族,恨他那个没用的挂名养父徐昭矩。都是他们害得他与至亲分离,逼得他不得不谨小慎微,一言一行须讨养母欢心。
萧融岿然不动,将养母看了片刻,方把头微微一低,“是!”他瞥了眼崔崇简怀里浑身是血的凝香,转身一挥手,不顾他人的目光,带着一群金吾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