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云公公看着频繁挑头后看向女郎的老太太,那个小女郎才是吧。
不怪不叫圣上留意。
反正圣上今日的目的不是田老太太,对于她的特赦不无不可。
实在是出乎意料的结果,马骁肆头个念头,这不是自家上官的安排吧?
他越想越觉得之中有大人行事的影子,难怪审理的过程中,他专注文书头也不抬,一副纯是陪着内监的模样。
啧啧啧,怪道不替心尖尖着急呢。
马骁肆侧目势必要悄悄揶揄一下上官,却意外瞥见自家上官正不着痕迹盯着卫小娘子,幽深的眸子里一闪而逝的欣赏。
竟是……卫小娘子么?
怎会,能打这么一个漂亮翻身仗的人,起码熟读律例,还要懂的官场的博弈,她才将将要及笄,还是一个女子,张啼灵都未必有这筹谋,她怎会?
马骁肆压下震撼,总归接下来就是卫姜受审,试试便见真章了。
她是卫宁远嫡亲的女儿,不是一纸文书能断的关系,更没有田老太太的天时地利,实在想不出她还有什么巧思能够脱罪。
卫姜不知道旁人所想,见外祖母没事,那位内监也没有为难,心里压着的重石终于搬走了,无事一身轻的等着接下来的审问,谁知,方才庆幸完,广云公公突然对她来了审理兴致。
“抬起头来,让咱个看看。”
卫姜依言,广云公公看得却是秦起,眸里精光暗藏恶意:“可真是个标志的小娘子,御史大人觉得呢?”
先前卫姜因着雏鸟的依赖对于秦起的不在感到失落,彼时人真的出现了,只剩下浑身的不自在和歉意,恨不能立刻刨个坑埋进去,根本不敢去听秦起的回答。
便是这时,她猝不及防听到男人嗓音清朗:“本官觉得尚好。”
广云公公与卫姜露出同样的诧异神色,不想他竟真的答了,还答得如此直白。
圣上说御史大人心深,要费心试探,这怎么演都不演了吗?
如此甚好,今日定能不负圣上所托。
“咱个听说,这卫娘子先前冲撞了大人,被关了好几日呢,没想到御史大人竟有如此评价,实在叫咱个意外。”广云公公说着,笑意敛起,指着卫姜声音尖锐,“好个胆大的刁娘子,一会儿可仔细着你的回答,小心御史大人要了你的脑袋。”
说着,视线在秦起和卫姜之间圈寻,再次验证帝王猜测,若御史大人动了凡心,必不想卫娘子错误了他的心意,定会出言维护,届时他就能拿出圣旨了……
谁知秦起闻言,毫无答应,专注文书头也不抬。
而卫姜半点没觉察到之中的搬弄是非,自从得知秦起未有盲脸,哪里想不通秦起对外所谓的冲撞皆是为了助她从王家脱困,还不想她知道。
秦起他真的很好,而她,混账上下其手……
卫姜脑袋垂的低低的,若秦起想要她以死谢罪,也不是不可以。
广云公公又不确定起来,只得先按捺不动。
审讯正式开始,和田老太太差不多的流程,所有人都等着卫姜拿出什么震撼的证物,再次惊艳。
谁知,她只是背了一段律例:“凡应处腰斩、头斩之罪者,若愿免死,可请为边官奴。发往张掖、敦煌等边郡,隶于边郡都尉,屯田戍边,终身服劳。若为连坐者,可减十年。若有逃亡,捕得之日,腰斩示众。”
卫姜一开始便没想过被免罪的可能,她争取的是官奴。
从前她或许会怕,觉得一辈子便就毁了,但认识了张啼灵之后,知道婚假不是女子唯一的出路,便无所畏惧。
十年官奴亦好过困于后宅一生,好过只做浮萍任人抢来送去。
实在偏门的一段条例,连秦起都回忆了半晌才在开国的一众律例文书里翻到了这一条。
其实他早准备了用来替死的女囚,没想到卫姜最后竟选了这条路。
真是每次都会给他惊喜。
秦起抑制不住的喜爱,这一刻,他忽然很想,真的很想不惜一切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卫姜的申辩挑不出错来,就在即将宣判的时候,广云公公抬起一手:“且慢!咱个怎么记得卫祭酒祖上有异族血统,后代可是做不了官奴。”
卫姜能找出官奴的路子已是另辟蹊径,没想到路却在这里堵死了。
没有绝望是假的,但争取了能争取的,卫姜觉得似乎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马骁肆心里将广云公公狠骂了一通,就知道这厮来着不善,又悄悄去看自家上官。
别看公文了,快给你的心尖尖说句话啊,人要没命了。
广云公公还是没等到秦起的反应,但没有机会了,今日这副死局必须促成,不管御史大人有没有动心,卫娘子有无有意,他都只能求而不得,他只能孤独终老。
这就是帝王的猜忌防备。
于是,他根本不给旁人有说话的机会,一拍大腿:“瞧,咱个这个脑子,坏事,都忘了今上的嘱咐了。”
他说着,从袖口里抽出来一张赐婚的圣旨,“咱个识字不多,劳请御史大人帮咱个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