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铮:“侥幸之心并不能保证梁倾画的安危。”
“你不是个沉得住气的性子。她若是在你手里,你决计不会是现下这个态度。”梁若滢观察着他的神情,露出一个轻笑,“你找到了婳婳的藏身之所,却没抓住她。是被人给救了吧?”
“不过是几个胆大包天之徒,单凭他们冒充晋王,便足以让他们人头落地了。”王铮冷笑,“你最好祈祷我能抓到梁倾画,否则我便拿你投诚。到时就算你兄长来了,也无力回天!”
说完,王铮甩袖离开。
季从舟连忙跃上梁柱,屏住呼吸。
王铮离开,院落里重新陷入静寂。
屋内的梁若滢与王铮对峙良久,等人一走,终于疲倦地撑起额角。
季从舟便是这个时候翻窗进来。
梁若滢听到动静,一把抓起桌上的剪刀,警觉地后退一步。
“别怕。”季从舟压低声音,先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婳婳是我救的,现在她很安全。”
“你既然能毫无声息地溜进来,想必已经在外窥伺许久了吧?”梁若滢并未放松警惕,“我如何信你。”
时间紧迫,没有时间花言巧语地编假身份取信于她了。左右都是自家人,季从舟毫无负担地表明身份:“按辈分算,我该唤你一声堂姐。”
“我只有一个兄长,没有——”话音戛然而止,梁若滢忽然意识到什么,半信半疑地打量起对面的人。
“都说我给婳婳眼睛像,”季从舟遮住自己下半张脸,“今日就是凭借这双眼睛才让王家的仆役信了我的‘晋王身份’,将他们唬走的。”
梁若滢细细观察他的眼睛:“是有些像。”但仅凭这个不足为据,梁若滢问,“还有别的凭据吗?”
“真不愧是母女,连防备心都是一脉相承……”季从舟嘀咕了句,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令牌。
乌木上漆,上刻龙纹,当中一个描金的“季”字。
梁若滢对着烛光仔细辨认。
“独一无二的工艺,不会错的。听说我们三个小辈都有,你可以拿你的比对。”季从舟道。
“我认得出来。”梁若滢确认了他的身份,边将令牌还给他,边问,“你不是应当在范阳行宫?怎么跑到朔北城来了。”
“说来话长。”季从舟总算能安安心心地落座,他解释道,“我原是要去晋州找堂兄的,但是没见他的人影,打听了一圈,听他府中的门房说,你生产在即,堂兄会来朔北城参加你孩儿的周岁宴,便跟着来了朔北城。”
“你找兄长?”梁若滢蹙眉发问。
“有些事要请他帮忙。”季从舟避重就轻。
听到他不愿意直说,梁若滢没再穷根究底,换了个问题继续问:“那你是如何救下婳婳的?”
“传言堂兄崇尚佛学,我在朔北城没寻到他的踪迹,便去佛寺碰碰运气。慈恩寺在朔北城颇具盛名,自然要去。碰见婳婳被人追杀,那么大点的小孩被欺负,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便救下了她。”季从舟道,“慈恩寺既已暴露,婳婳又缠着我不放,住持便让我先带着她,避一避风头。”
梁若滢问:“你又是怎么知道婳婳是我的女儿?”
“说来也巧,”季从舟全无隐瞒,“我赁下的民居有个门房,那门房的妹妹正是你身边的侍女,叫春枝。”
“春枝?”听到熟悉的名字,梁若滢的声音终于有了温度,“她如何了?”
季从舟:“外伤已愈,心病嘛,如今见到了婳婳,挂碍全消,相信也有起色了。”
梁若滢松了口气,动了动嘴,正要说话。
“堂姐,”季从舟一摊手,笑吟吟地道,“好不容易寻来的见面机会,总不能是你一直来盘问我吧?”
梁若滢默了下,大方道:“你想知道什么?”
“那就从堂姐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说起吧。”季从舟很不客气,“春枝跟我们说了些,但也只是一知半解,还要等着堂姐解惑。”
“我被困在这里,是因为我识破了王铮的秘事。”梁若滢开门见山。
季从舟摆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架势,并未出声打断。
梁若滢继续道:“朔北城居于大梁西北边境,两城之外便是戎部。两地相隔不远,但我们与戎部的关系并不和睦。因戎部屡屡侵扰边境,朝廷甚至下了明旨,严禁西北边城与戎部交游贸易。”
梁若滢好似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但季从舟听懂了她的意思:“朝廷的旨意能禁绝住明面上的交易,但毕竟离得那么近,总有人为了利益以身试险。”
“正是。边境苦寒,戎部的牛、羊、皮毛制品等在西北很受欢迎。毕竟水至清则无鱼,边城的长官对此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能理解。”季从舟微一颔首,心中有了猜测,“所以,王铮暗中与戎部交往,被你发现了?他为了秘密不被泄露,这才如此对你?”
“我本就是晋州人,这种众人心知肚明的事,焉能不知?”梁若滢缓缓道,“他若只是同其他人一般从戎部买些小打小闹的玩意,便也罢了。但他贩售的,是铁器。”
季从舟震惊:“他不要命了?!”
“人为财死。他为了名利一向汲汲营营。”梁若滢对此早已不再惊讶,平静道,“王家诗书传世,当年戎部兵临城下,先祖文人之躯,却誓死守城。当年朝廷敬佩其风骨,风波平定后召其入仕,先祖却一心读书,坚辞不就。谁料想,百年之后,竟出了这么一个败类。”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季从舟问。
“寻常的买卖开始得早了,铁器大约也就是这两三年。”梁若滢想了想道。
季从舟:“你是如何识破这桩事的?”
“我听到了他跟戎部之人的密谈。”梁若滢回想道,“王铮的侧室有孕,当日说是身体不适,需要一味珍贵的药材,恰好我手里有,便给她送了过去,顺道探望。那侧室醒来后说府中压抑,想去庄子上静养。这我做不得主,恰好当时有些账目上的事要找王铮,便亲自走了一遭。谁料恰好听到他们在谈铁器贸易的事。”
季从舟存疑:“这么秘密的事情,房外就没人守着?”
“是戎部的人秘密前来,不敢让人看到,才打发了下人。他们都是用戎语交谈,你也知道,戎语并不像我们汉话,有体例可学。懂的人寥寥,是以他们并不怕被人听见。”
季从舟迟疑地看向她:“那你……”
“不巧,”梁若滢自若一笑,“我刚好习过戎语。”
季从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