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聿白忙递了巾帕过来,拍手笑道:“启辰兄,这眉毛眼睛先尝上渴水了,味道如何?”
薛启辰也笑说:“这木杵欺负我,连琥珀你也打趣我。看来捣药玉兔的活我是干不了,我帮你滤渣。”
一口陶锅架在风炉上,捣碎的葡萄汁以三层纱布滤去渣滓,锅中慢火细熬。红紫间绿的汤汁咕嘟咕噜,慢慢稠浓,木勺轻扬,明亮柔和的酸甜和馥郁缠绵的果香越来越浓。
汤汁挂壁,呈现胶质状时,这渴水原浆也便熬好了。倒入干净瓷坛中,存放十天半月没问题。
冷凉后,庄聿白调了几盏出来,然哥儿帮着分与众人。
“快尝尝薛家二公子亲手制作的这葡萄渴水,味道如何?”
薛启辰笑着指庄聿白,尝了一口,细细品味一番,煞有介事道:“琼浆玉液难拟其名,珍馐佳酿略逊其味。”
“启辰兄两句话,便将名字取好了,这葡萄渴水就叫‘玉琼羞’,无论多寡,悉数在薛家铺子里出售如何?”
“如此甚好!甚好!”薛启辰举盏碰了下庄聿白的杯子,“致‘玉琼羞’!”
一盏见底,薛启辰擦了擦嘴角,他看着满园郁郁葱葱,眼中笑意却被忧愁逐步占领。
庄聿白明白,撞了撞他肩膀:“昨晚我还商量着要和孟知彰一起逃跑,今天忽然想通了。很多事,一味逃避,是解决不了。即便一时侥幸躲过眼前,后面还会冒出更大的难题。”
“你有解决办法了?”薛启辰睁大眼睛。
“二公子不是带着这么多高手,为我保驾护航么!这还不够?”庄聿白将薛启辰从矮凳上拉起来,“走!然哥儿带我们去看看扦插苗的长势。过段时间,园子西面那一片也要开育出来,咱们就等着明年葡萄产量翻番咯!”
日子一天一天照过。酒亭里的陶罐已经满了第八只。
这日管庄人周老汉将两车风炉及成套的陶锅等拉至议事厅,通知各庄佃户得闲时来领取。家家有份。
“庄主惦念大家这些时日辛苦,特意定制了这批风炉,等天凉时家中用着方便、暖和。”
每家来领取之人,皆会逐一登记在册,会拿笔的就画上两笔,不会写字的就摁个手印,作为签收凭证。
周老汉做事细致,将账目一一拿给庄聿白看。一共45套风炉,共花银25两,40套分发下去,另有5套留在庄上议事厅以备不时之需。
“大家可还满意?”庄聿白阖上账目簿。
“满意!满意!”周老汉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庄主是没看到,若不是我拦着,他们都要来给庄主磕头呢!”
庄聿白笑笑,最近他在盘算另一件事情。
“我计划在庄子上设一个小银库,每月视金玉满堂和茶炭的情况存个三五两银子,这样一年下来也有个几十两。谁家婚丧嫁娶,一时短了银子,可以直接从这小银库里支。没有利息。当然,庄子上的份子钱,庄上也从这里面支。”
“诶!诶!”周老汉点头应着,感恩戴德地去办差了。
一时四下无人,然哥儿扑通跪在庄聿白脚下,神情戚戚:
“明日便是十五日之期。公子当真要卖了这园子么?”
“起来说话,这是做什么!”庄聿白想将人从地上拉起来,奈何然哥儿执意不起。别看然哥儿平时文文弱弱、谦和有礼,脾气却倔的很。“何出此言呐?我何时说过要卖了葡萄园?”
然哥儿腰板跪得板正:“公子每家每户送了风炉,说是犒赏,实则是给大家留个念想。连今后庄上人婚丧嫁娶之事都考虑到了,这难道不是在抽手善后吗。”
“你想多了。没有的事……快起来。”
庄聿白不否定还好,他越是如此,然哥儿便越发坚定自己的猜测,眼角竟生出些泪花。
“别人不知,我日日跟着公子岂能不知?今日第八只陶罐已满,明日葡萄园中公子一个人也没留。连我都打发去随车往城中送金玉满堂,想来公子就是等那个乙来交接。”
“当真没有的事,你再不起来,我可要恼了。”庄聿白故作生气。
“即便公子恼了,有些话然哥儿还是要说。”然哥儿扯着庄聿白衣袖,言辞恳切。
“依照对方的手段,葡萄园之后就是炭窑和金玉满堂。公子是要将整个庄子卖与那人?骆家的手段,公子是知道的。那公子乙的背后之人,想来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公子,各庄四十余户,上百口人,您真的忍心推入虎狼之口吗!求公子救救我们!”
说罢,然哥儿一个头磕下去,长跪不起。
庄聿白心中叹口气,他没想到然哥儿心细如此。他确实有意将所有人调出葡萄园,且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谁知还是被察觉出来。
“然哥儿,你放心。今天你家公子将话放在这,这葡萄园不会有事,各庄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