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政韬下了飞机没有立刻回家,转而打车到附近的商城。深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还是旧样子,路上满是脚步匆忙的行人。或者低着头手指飞快敲打手机键盘,或者对着听筒连连点头嘴里说着行业术语。
“姐,飞机落地了。”
“行,见到妈了吗?今天她没去医院。”
“不是说不告诉他们吗?”
“哎,我可真没说。是妈今天本来就要在家休息的。”夏淑听着手机对面人声嘈杂,“你去买东西了?”
“嗯,昨天你不说家里的饭锅该换换了吗。”夏政韬戴着蓝牙耳机,从服务员的手里接过那个大纸壳箱,“先不说了,等到家再联系。”
夏政韬在路边随手拦了辆出租,纸箱子放在身旁,沿途的风景因为车速而变得模糊不清,直到看见熟悉的公交车站和巨大的拱形门,一旁的浮雕上刻着深城大的校规。
夏政韬目光微动,瞥了眼放广播新闻的哼着小调的司机,“绕远了吧?”
司机声音带着一股子横劲儿,气势却没见得高多少,“我也想走近路,但是跨海大路那边修路呢,不让过啊。”
十个出租车司机得有九个在绕远被发现后把责任推给修路,夏政韬不语,车停在校训浮雕一旁等着漫长的信号灯。夏政韬已经毕业五六年了,浮雕上的校训依旧张口就来。
他的叹息声在嘈杂的新闻声中微乎其微,呆呆看着进出校园的学生,像是透过他们再寻找曾经的自己。
司机有意把车速提上去,只想着拿到钱赶紧闪人。
夏政韬倒也不计较多出去的二三十块,权当做是到母校门前溜达一圈。
夏政韬其实对这里不是很熟悉,这片小别墅区是专门给深城高校的教授老师新建的,而他记忆中对家的印象还停留在那片老楼区。他们家是在他高二那年搬过来,高中他住校,一个月可能都回不来一次。更别说大学出柜以后,在本科那几年,夏峰余根本不让他进家门。
后面在夏淑的周旋下,他还能勉勉强强回来吃顿饭。只是每次吃饭必然吵架加上和孟宁感情彻底崩盘,也就干脆一走了之没再回来过。夏政韬其实也是在和他们较劲,就像夏淑说的,他在这方面确实很幼稚。只要那边不松口绝口不提让他回家,他也真就四五年不回来一次。
【靖海3栋-A】
【这么厉害?我都没开始问呢。】
【谁让我是你姐。】
夏政韬照着地址找到自己家,密码倒是没变。夏政韬开门后再一抬眼就和兆娜眼睛对眼睛,“妈。”
兆娜接过夏政韬手里的饭锅,把人引到房子内,虽然板着脸但是声音还是因为激动有些发颤,“终于知道回来了?真是难为你还愿意见我和你爸。”
“爸什么时候回来?”
“他怎么也要四点多呢。”兆娜把夏政韬按在沙发上,眼睛来回打量着他,“还是你厉害,不叫你回来还真就四五年不回来。”夏政韬看着半头白发的女人,轻声叹息道:“你们要是真想我,怎么可能不叫我。”
兆娜气得捶了夏政韬肩膀,“要不是你喜欢……”男人两个字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她忍住责怪的情绪坐在一旁,给自己倒了杯水,两个人都有意识避开这个话题。
“回来要待多少天?”
“年后吧,最晚初五走。”
兆娜到底还是想孩子的,得知夏政韬早起坐飞机回来,路上只吃了路边摊便坐不住站起身要给夏政韬做点儿午饭,同时又忍不住絮叨,“现在路边摊哪有干净的?你还不如去便利店里买个面包呢。”
兆娜做饭推崇清淡健康,夏政韬和赵鑫凑到一起有段时间天天吃重油重辣的外卖,现在回过头再吃兆娜做的饭菜确实寡淡到难以下咽。
兆娜似乎看出来夏政韬吃得勉强,瓷勺重重扔在小瓷碗里,“成天跟你那些狐朋狗友吃些不健康的东西,都三十了什么什么都不省心!”
夏政韬早就过了和家长斗嘴的年纪,沉默中喝了一大口兆娜的蔬菜汤,慢慢咽下去后点点头,“好喝。”
凡事都要顺着他们来,夏政韬面不改色用舌尖顶顶牙床,试图消灭那种难以明说的清苦味。兆娜没有说话冷哼一声把勺子拿起来继续吃饭。
趁着兆娜到厨房洗水果,夏政韬连喝好几口茶水才缓过来,桌边扣起来的手机嗡嗡震动,夏政韬还以为是赵鑫去找他扑了个空这会儿发消息轰炸他,结果点进去看见的是季临谙满桌子的烧烤和小蛋糕。
【今天不是周二吗?】
【早自习从楼梯上摔下来,腿磕青了。】
【严重吗?怎么在家?没去医院?】
【不严重,就是看着吓人。】
说着季临谙那边就传过来一张布满青紫的大腿,靠近腿根部分还有一道暗红色的伤口。
【这还不严重?到底去没去医院?】
季临谙也能从文字里感受夏政韬的着急,干脆发了语音,“真的不严重,真的。我回来的时候去医院拿了药膏。”
夏政韬还想说点什么,对面就发过来一条十秒钟的视频。
季临谙把镜头翻转过来,亮橙色的毛绒睡裤被被一只手撸上去。夏政韬忽然愣神,季临谙的肤色很白,手背在那么高饱和的颜色下都看不出来一点暗。
在摄像头下,小腿倒是没看出来有什么事,但膝盖往上的大腿部分,青紫色成片出现在屏幕正中央,那双手按上大腿瘀血部分,“你看,我这么用力按也不痛,真的没事夏老师。”
季临谙习惯撒娇的时候拖长声音,带着小孩子惯有的俏皮。
夏政韬无奈,他现在不在保城也没有办法把人抓起来到医院去检查,“都受伤了还点那些重油的东西。”
“嘁,夏老师还不是一样,崴了脚照样火锅烤肉一样不落。”
夏政韬沉默,反思自己有没有被冤枉,忽然就记起来确实好像那么一回事。那天周日出国的室友回国参加亲戚婚礼,他们关系虽然近,但是夏政韬不怎么联系,倒是赵鑫作为隔壁寝室的人和他们寝室打得火热,两个人时不时聊聊天,那天一聊就撞上都有时间,干脆把同在保城的两个同学叫上约着一起吃个饭叙叙旧。
那天也就夏政韬完全清醒着把几个人安排妥当,当然夏政韬还是顾及下午还有一堂课,不然被回国见到老熟人的室友频繁劝酒的确能和他们喝上几瓶。
他们几个吃到最后全趴桌子上不愿意起来,夏政韬一个一个叫车把他们送回去,安排好所有人后补课的时间也差不多少,到了小区门口想着刚才吃饭他们聊过的话题,没留神踩到台阶上一层透亮的冰层,踉跄一下崴了脚。
“我那是先吃的饭后崴的脚。”
季临谙吐吐舌头,“没差。明明自己也吃垃圾食品说话也就没有什么信服力喽。”
夏政韬扫了眼桌子上的清汤寡水,按下白色小圆圈把这桌子菜定格发过去。
【如果能邮寄,我觉得你更适合这些。】
【我的天,这是什么斋食?夏老师你怎么又去寺庙了?比白云寺的饭菜还清淡。】
【家里做的饭菜。】
【好惨。】
夏政韬笑笑,忽然听到面前的盘子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里面圆滚滚的紫葡萄像是调皮的玩具团子四处滚动。夏政韬把手机关上倒扣在桌子旁,拿着一颗葡萄仔仔细细剥开递给兆娜。
兆娜脸色不好看,坐在木椅上在一分钟内眼睛瞄了手机不下十次,憋了半天还是问了出来,“季临谙是谁?”兆娜的声音开始紧绷,拍手打掉被剥掉紫色外衣呈现晶莹剔透灰绿色果肉的葡萄粒,“我问你季临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