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的灯光在薄雾中晕开一片冷白,莫梁远拎着行李站在值机柜台前,修长的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着登机牌边缘,这是他第一次坐飞机,虽然只是个三百块的经济舱,也足以叫人新奇。
“别敲了”,沈星河轻声说,伸手按住他的手腕,"再敲柜台小姐要瞪你了。"
莫梁远斜眼望去,果然对上前台小姐姐敢怒不敢言的眼神。他冷哼一声收回手,却在沈星河指尖撤离的瞬间,莫名觉得腕上一凉。
凌晨四点半的机场,连空气都泛着倦意,莫梁远没睡饱,脸色比安检仪还冷,半眯着眼睛打量陌生的柜台,活像只被强行拖出洞穴的雪豹。
沈星河也没睡好,站在他身侧半步远的位置,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
“困成这样还跟来?”莫梁远声音里带着晨起的沙哑,“不就是做个飞机,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沈星河笑笑,并不拆穿他因为紧张动个不停的样子。
值机队伍移动得很快,办完手续才六点半,航站楼的玻璃幕墙外刚泛起光亮,莫梁远转身要走,却被拽住了背包带。
“等等”,沈星河的手指在带子上绕了半圈,“领子翻起来了。”
莫梁远顺从的低下头,沈星河的指尖掠过他的后颈,像片雪花落在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那双手在整理衣领时顿了顿,食指似有若无地擦过锁骨凹陷处,温度转瞬即逝。
“草原温差大”,沈星河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手上却固执地压平每一道褶皱,“背包最下面有厚外套,侧袋放了胃药和创可贴。”
莫梁远刚想嘲笑他像个操心的小媳妇,转头却撞进一双映着晨光的眼睛,沈星河眼底的红血丝在苍白肤色上格外明显,睫毛在眼下投出浅灰色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莫梁远突然伸出手揉乱了他的头发。
发丝比想象中更软,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啰嗦!”
沈星河抿了抿唇,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让莫梁远想起以前,他每次要哭鼻子之前就是这样,嘴巴一瘪,那双玻璃珠似的眼睛里就泛起雾气。
但那双眸子里并没有泛起泪花,沈星河盯着他,伸手握住了莫梁远垂在身侧的右手。
“......到了给我发消息”,沈星河的手指冰凉,握得很紧,像是怕一松开人就会消失,“我会等你的。”
莫梁远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沈星河的腕骨突出得厉害,皮肤白得几乎透明,能看见下面淡青色的血管,他突然很想把这只手包进掌心暖一暖。
“成。“莫梁远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更哑。
快走进安检口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
沈星河还站在原地,晨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修长的剪影,在熙熙攘攘的机场里,他像一座孤岛,目光固执地追随着莫梁远的背影。
莫梁远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傍晚,少年也是这样站在巷口,看着他离开,那时沈星河的眼睛也是这么亮,像是盛满了整个银河的星光。
……
夕阳将整片草原染成熔金般的色彩,晚风裹挟着青草与泥土的芬芳拂过面颊,远处马群低头啃食着牧草,鬃毛在风中翻飞如浪。
莫梁远蹲在帐篷外的阴影里,指间夹着的香烟明灭不定,他深深吸了一口,任由尼古丁在肺里转了个圈,暂时麻痹全身叫嚣的酸痛。
“老莫!导演喊你!”场务的声音刺破草原的宁静。
莫梁远用拇指和食指碾灭烟头,起身时膝盖传来尖锐的刺痛。
昨天的坠马戏让他的身体像被卡车碾过,但他早就学会如何与疼痛共处,他动了动腕上的肌肉,迈开步子走向片场,靴底碾过草茎发出细碎的声响。
“能行吗?”导演叼着半截香烟,眯眼打量着莫梁远,“这场戏得从马背上跳下来接翻滚,没威亚。”
莫梁远活动了下肩膀,嘴角扯出一个痞气的笑:“试试呗。”
他单手撑住马鞍,一个漂亮的翻身跃上马背,动作流畅得仿佛与马匹融为一体,周围响起几声赞叹的口哨。
当马匹在草原上奔驰时,狂风呼啸着掠过耳畔,莫梁远不自觉地眯起眼睛,久违的自由感让他胸腔发胀。导演喊“跳”的瞬间,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落地时顺势翻滚,激起一片草屑与尘土。
“漂亮!”导演拍着大腿大笑,“一条过!”
莫梁远撑着草地站起身,拍打身上沾满的草籽和泥土。正午的阳光刺得他眼前发白,他抬手在眉骨处搭了个凉棚,看见柏远川不知何时站在场边,正冲他微微颔首。
“身手不错”,柏远川走近,递来一瓶凝结着水珠的冰镇矿泉水,“练过?”
莫梁远接过水瓶,仰头灌了大半瓶,冰凉的液体冲刷过干渴的喉咙,带走沙尘的苦涩。
“没,野路子而已。”他随意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
柏远川挑了挑眉,突然低笑出声:“难怪,动作够野。”
他的目光在莫梁远身上逡巡,像是在评估一件趁手的兵器,又像是在打量别的什么:“晚上有聚餐,你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