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关上门,转身对向茉莉。
茉莉谨慎地环顾四周,想要确定有没有监控存在。
沈逸似是看出她的顾虑,摇了摇头。
茉莉微微蹙眉,看来这个少年比她想象的更加敏锐,只是根据她的小动作,就能精准地看穿人心。
那再跟他拉扯,或是遮掩着说下去一定会被发现端倪,不如有什么问什么。
想着,她说:“沈悸是你的资助人吧?”
沈逸看着她,走到了一幅画前,手指轻轻抚摸画框。
茉莉走到画边看了一眼。那是一副已完成的画作,画的是一片海景,但不知为何画布被人为划了两道,下方竟还有一副深色的画,两张画交叠起来,显得格外不相衬,还有些渗人。
茉莉眯着眼,仔细地观察这幅画作。
那下面的画看起来像一座建筑物,但因为被深色颜料涂抹,看的不太分明,只能依稀辨认。
看起来似乎跟她问的毫无关联,可沈逸绝不会去做无用功,她只能记着,然后继续问:“你知道沈悸所做的那些事吗?”
沈逸拿起地上的颜料板,一巴掌摁在上面,把一堆颜料糊在了那副画上。
颜料把最顶层的蓝色全都吞噬,只有一片像是混沌的暗。
他的手指划过画布,勾勒着线条。
很快,画布上出现了一个类似监牢的形状。
他又画出一个个像是人头一样的东西,被白色的监牢关在其中,而地上,散落着一堆零星的、黑色的点。
画面触目惊心,茉莉心惊肉跳地看着那一切,瞳孔赫然缩成一条细缝。
那是那座地下钱庄。
牢笼一样的工厂,被关起来的人,散落的药片,无一不证明了这一点。
沈逸果然是知道什么的。
他根本就不傻,而是在装傻。
他应该是被迫知道了所有,被沈悸毫无缘由的拉向他,强迫他成为他黑暗阵营中的一员,这样即使他有了反抗的思想,也早就被腐朽,一切都会与他脱不了干系。
沈逸还没停。
他换了个画布,身上的白衬衫被颜料弄上色彩,他干脆脱下衬衫,用衬衫当作颜料桶,用力摔在画布上。
他可能是太过忘我了,亦或是太久没能遇到一个能懂他话语的人,他连自己身上的秘密都暴露在了茉莉的眼前。
他内里只穿着一件背心,两只胳膊露在外面,可他的肩膀上,全满是圆形的烫伤。
茉莉看的愣住,几步上前握住了他还在挥动的手。
左手腕上的割伤深深浅浅,她翻过来检查,没有其他疤,再看他的肩膀,只有肩膀上有烫伤,但是不少,密密麻麻的,像蝼蚁啃噬。
沈逸显然没想到她的动作,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抽走了手,还警备地退后了几步。
“这……这是……”茉莉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沈悸做的?”
不对,她很快否定自己,沈悸再畜生也不会对一个孩子出手,这是她亲眼见过的,沈悸对待孩子都是真心的。而且看那伤口的愈合程度,显然是很久之前弄的。
那只能是——沈逸过去被人虐待过。
她忽的想到了沈悸。
他同样满身伤疤,过去同为被虐待的少年。
这就是沈悸把他带在身边的另一个缘由吗?他在沈逸身上感同身受?
沈逸显然被冒犯到了,剑眉紧蹙,躲在画架后警惕地看着她。
“对不起。”茉莉轻声跟他道歉,“因为沈悸也满身伤痕。”
她试图重新获取少年的信任:“我知道你为什么会甘愿待在沈悸身边了,哪怕知道他并非好人。或许,他在你最绝望的时候伸出援手,将你从无边无际的黑中捞了出来。”
但这并非是少年能和沈悸一起伤害她的理由。
她只能把这一切归咎于少年没被好生纠正,跟着沈悸那个道德败坏的人所以被感染的。
“你也不觉得沈悸是好人,但他给了你一个庇护所,你觉得这就足够了,之后再怎么样也与自己无关。”她看着少年尚未完成的画作,那是一片火焰,有一道黑影在火焰中若隐若现,手高高举起,却拿着沾染血渍的刀。
“我看得出来,你很困惑,但你干涉不了沈悸,因为你会害怕沈悸抛弃你。”她拿起画笔,沾上已被各种颜料混杂的白色,在他的画上补充着什么。
“你会问我为什么那么主观臆断。因为我曾天真的以为,能把深陷囫囵中的人救出来,但事实就是天真。”她长臂一挥,把那道身影涂抹。
“一个三观错误,还偏执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他,他只会越陷越深,还会质问你为什么不爱他。”涂抹完那个人,她又沾上深红色的颜料,画了个哭脸。
“他觉得世道不公,自己没有伞,还要扯坏别人的,甚至还要把那个试图给他伞的人扯进他的绝望中。这种人,只是自私,只是恶劣,只是妄图洗脑别人,所以,到底是谁更可怜呢?”
她放下画笔,冷静地看向沈逸。
身后,一张大大的、扭曲的哭脸被烈火焚烧。
而那道人影,成了刺破哭脸的罪魁祸首。
“沈逸,不要被沈悸骗了。
“让你沉溺黑暗的人,永远只有恶魔。
“对你好的人,只会希望你在阳光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