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被赵王囚禁的地方很隐蔽,直到被秦军接管,他才知道邯郸已经被秦军攻破,赵王被俘虏,赵国……亡了。
落到秦军手中,李牧没有给自己预想什么好的结局,不过是一死罢了。
但奇怪的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日子,秦国的将军似乎忘了他这个和秦军对垒过多次的赵人,他们只是将他关着,饭食衣物照旧供应,并无任何处置的意思。
李牧猜测,既然秦军不想杀他泄愤,或者是试图劝降他为秦国所用,李牧对此嗤之以鼻,让他降秦,痴人说梦。可他看着日升日落,算着日子,半个多月过去了,他仍旧是待在这处隐秘的牢笼中,没有一个秦国人搭理他,压根不存在劝降的意思。
接着,李牧有了第三个猜测,秦军应该是在等秦王的令旨,他甚至自嘲地想过,不知自己哪里狠狠得罪了那位秦王,竟然能劳动他亲自下令处决。
算着自己将死的日期,李牧自认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然而,等他终于被秦军带出去时,令李牧摸不着头脑的是,他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也没有谁想要杀他,他被秦军彬彬有礼地请去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
衣裳的针脚李牧很熟悉,是他妻子所做,李牧将衣角理顺,心想这是秦王的威胁吗?不过至少……他的妻子家人尚且活着。
因此李牧意识到一件事,虽然他自己并不清楚,但在秦王看来,自己竟然是个有些用处的人。
在琢磨自己到底有什么用时,李牧被七拐八拐的带到一处厅堂之上,那里已经有一个小少年在坐着了,李牧顿了顿脚步,此人是谁,为何是他来见自己?
走动间,李牧快速打量了首座的小少年,他年龄超不过十岁,面容姣美,身姿端正,一身华贵的黑色衣裳,应该是秦王室中人。
李牧没想到,他被秦人关了这么久,第一个见到的人竟是一个秦国王室的小少年,他是什么身份?
李牧心底有了猜测,但他随即否认了,不可能,若传闻是真,秦王不可能让他千里迢迢感到邯郸,若传闻为假……这个人有何理由来见自己?
引李牧来的将军羌瘣上前行礼,恭敬道:“拜见大公子。”
李牧眸光一闪,当真是他,秦国大公子——传闻中他和秦王一起受了神仙的教导。
李牧看向首座上看书的小少年,他似乎才听到声音,随手将书搁下,免了羌瘣的礼,又起身向李牧谦逊地行礼道:“秦小子扶苏,见过李将军。”
“……败军之将,俘虏之身,不敢当公子大礼。”李牧微顿,方僵硬地回了礼。
扶苏笑了笑,道:“二位将军请坐。上茶。”吩咐完寺人,他又面带笑容地看向二人,“我不知道二位的口味,这茶叶是从我阿父那里拿来的,请二位试试可好。”
羌瘣已经连声道不敢了,李牧却很是震惊,秦长公子与秦王竟是这样亲密的父子吗?似乎没有君臣之别,竟比寻常父子还要亲近几分,真是……不可思议。
李牧落座后看向扶苏,语气平静道:“敢问公子,邯郸有何特别之处?”
扶苏歪了歪头,颇为惊奇:“李将军,我来邯郸不过两三日,你却是邯郸本地人,即便邯郸有特别之处,也该是你来告诉我,怎么将军倒反过来问我了?”
李牧道:“若邯郸城平平无奇,怎么能引来秦王和秦长公子?”
羌瘣冷冷瞥了他一眼,上过战场的将军,眼神中都带着杀气,但李牧不以为然,他依旧看着扶苏,而且他的眼神很平静。
扶苏笑道:“我瞧李将军年长我阿父许多,那你应该知道,我阿父生于邯郸,对这里,他自然有不一样的感情。”
李牧悚然一惊,听到这句话,他下意识往最坏处去想,秦王当年在邯郸时,赵人可是想杀了他的,如今他是高高在上的秦王,再回到已经被秦军征服的邯郸,他对邯郸做了什么?李牧简直不敢想。邯郸……邯郸人,还能在秦军刀剑下存活几何?
扶苏瞧着他的表情变换,话语中带了不快:“我阿父已经命人教授邯郸人养殖、种地的技巧,还租给了他们铁制的农具,将近秋收,这可是帮了大忙,听闻邯郸黔首都在歌颂我阿父的仁德,李将军,你想出门去听一听吗?”
扶苏的本意是想表示他父亲是一位胸怀宽广、不计前嫌、以德报怨的英明圣主,谁知道李牧竟然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一看就是将他父亲想成什么邪恶反派了,由不得扶苏不悦。
李牧看着眼前面露怒色的小少年,他似乎很不满自己的反应。
但,秦王的仁德?李牧不信。
李牧道:“你……公子能让我出去?”
扶苏道:“并非是我,是我王能许将军。”
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李牧立即道:“公子,你我不妨将话说明白,秦王想要在李牧身上得到什么?”
扶苏却道:“李将军,你认为,你能给我阿父什么?”
李牧稳稳道:“我自认一无所有,但……秦王似乎认为我能给他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