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列抱着酒罐在木桌间穿梭,为每位客人递上酒水。破旧的皮靴却应声砸来——酒馆常客尤金白日里不知受了谁的气,骂骂咧咧的喊着“该死的短命鬼”冲乌列撒气。但乌列不过是踉跄着扶稳酒罐,怂包似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尤金没看到想要的反应 ,啐了口酒沫也就不再寻晦气。
乌列感到小腿钻心地疼,尤金正是靠着一身好力气才能在码头做活计,猛的踹到人身上并不好受。即便如此,乌列也不能痛的喊出声。
劣质麦酒蒸得满屋发昏,一个弱小的正在承受痛苦的孩子会激起在场大多数人的肆虐欲.望。在这里,无需如白日一样为生计忍受,内心的欲.望会无限放大,乌列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凯娅一直念叨着他是“一个过分聪慧的孩子”。
今年他已经十四岁了,身板却瘦得像十岁出头。在他还在当扒手的时候,总盼着能一.夜抽条长高——因为即便那些“体面英勇”的先生们敢无视翡冷翠的律法,恐怕也会嫌他硌手而不愿雇佣他。
伍德先生就是一位英勇的先生,乌列回想着。当初挤破头想进葡萄藤的流浪儿多如牛毛,只有他被留了下来。
他没有去问过原因也显得不在乎,但在他第一次上工的时候,伍德先生摸着他长长的胡茬,大口喝了一杯麦酒,懒洋洋地扯嘴笑道:“果然,你的眼睛里盛着燃烧的酒。”
乌列起初并不懂,直到后来,知道“燃烧的酒”指是是盛兴的白兰地后,有了一个模糊的念头,在遭到不少客人的拳脚和痛骂后,念头更加清晰了。
今天的葡萄藤一如既往,乌列靠在酒馆的角落平静地注视着这里的一切。
“早晚,”他眼睫轻颤,“早晚,我要离开这里。”
“哇!!!”
少年的惊呼打断了乌列的思绪,他循声望向大门,两个装束奇怪的少年撞入了他的视线。惊疑之下,乌列皱眉喃喃:“两个,贵族?”
不止乌列一人注意到,离大门近一些的客人都在暗自打量这两个莫名闯入的人,他们与这里太过格格不入了。
休注意到这些打量,不由扯着乔后退了一步,乔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声音好像太大了,不由讪讪。场面有些焦灼,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他们,私语不停,正因为此,乔简直要僵住了,靠着休的身体小声问“怎么办啊?现在”,休的眉心一跳,不由得想叹气,只“呵”了一声,就打算拉着这个蠢货快点离开这里。
“骑士先生们不进来坐坐吗?”打断休动作的是梵妮,这个一向大胆甚至无畏的女人缓缓走向了他们。乌列向梵妮看去,又看向了那两个少年相握的手,白皙细腻,看上去十分柔软,不该出现在这里,不由蹙眉。
酒馆的酒香开始流动,休看向乔这个直觉动物,果然看见他的身体开始放松下来,就因为这个快走到眼前的褐发美人柔弱无害分外友善的样子。
“不,不止,”休握紧乔的手暗想,“还是因为这个笨蛋一定要进去,一定要见到……”
乔因为手上的力道脸色微微扭曲,却没有放开,只是目光热切地盯着眼前的梵妮,情不自禁的开口“你好,啊,不是,那个,我们想找个人”。梵妮眼尾漾开蜂蜜般稠腻的笑纹,“日安,先生们。不知道你们要找谁?”说着,往酒馆里的人群里瞟去。
休猛的拽了一把乔,也不管那些看似有所收敛的打量了,认识那么久,他还是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那么笨的人。
乔却不管休,这时候他的脑子已经被激动糊住了,白皙的脸兴奋的有些涨红,声音颤颤的说:“乌里耶尔”,感觉声音似乎有些不稳,不由又说了一遍“乌里耶尔·克莱斯特”。但他太过激动,没控制住音量,致使不少人都停下酒杯,开始低头讨论起来。
梵妮听到这个名字着实愣了,原来这两个贵族少年真的是来找人的,她还以为是主城区的少爷们来这找乐子呢,她是胆子大,但是不是不知好歹,“贵族啊,可不是好招惹的。”她暗想。
“先生们,或许你们找错了地方,克莱斯特可是贵族的姓氏,或许主城区能找到这位先生。”梵妮后退一步娇笑着。
乔皱着眉,有些急切的说“没找错,这里……”话没说完,休已经忍不住了,猛的在他背上掐了一下,在乔痛的面目扭曲说不出话的时候,微微欠身,拽着乔转身往外走。
梵妮还在为休欠身的动作怔愣时,她身后看了会热闹的酒鬼们已经闹开了,不知是谁,冲着休和乔的背影喊了一句“喂,这儿没有贵族少爷,可是有酒和美人阿,哈哈哈哈”。
休还没走远的两个少年人都听见了,乔还没反应过来,休已经涨红了脸,拉着乔跑了。
眼尖的酒鬼们看见了顿时笑的更厉害了,还有人吹着口哨,站起来举着酒杯得意洋洋地说了一句“来,祝少爷小鬼们完好的回家,哈哈哈啊哈哈!”
酒馆里一群人在那里狂欢,那两个少年无法长久停在酒鬼的脑子里,他们醉了在那里赞美酒水,说是圣主的恩赐,换做往常,乌列只会在他们的赞美声中默念“酿酒时脚踩出汁之后剩下的葡萄渣,再与水混在一起,哼,圣主的恩赐?”
但今天,乌列只感觉到一股热气充斥着他的脑子,“克莱斯特”乌列轻声念出这个姓氏。
他抬眼看向休和乔离开的方向,“真是再巧不过”,他的恩人,离开的那个女人,就叫做“凯娅·克莱斯特”。
乌列不再看乱糟糟的烂醉的人们,迅速的走到了酒馆的后门,在推开那道窄门时,乌列虔诚的祈祷着,“圣主在上,希望伍德先生能宽恕我,不然我要再去找一份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