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怎样?”端木云颐故意转过脸,孔雀石耳珰抵住他的下颔,虽别过头去,却又暗自用低垂着的目光扫向宫宇转角。
“实则却是淬了蜜毒般,令人犯上瘾症。”司马彦突然含情脉脉地看向她耳廓处的翠绿,孔雀石在他面前泛出诡艳的幽光,“殿下可曾听说,漠北商人兜售的‘醉生梦死’蜜?初尝时,是荔枝蜜的甜美……”他指尖卷着雪雾擦过她的耳垂,“待发觉时,诡毒早浸透骨髓。”
他停顿片刻后,又接着说道,“殿下今日的唇脂,莫不是也是‘醉生梦死’蜜?竟叫人这般上瘾。”说着,又向前靠近了半分。
端木云颐忽而扯断了衣裾上的缠枝璎珞压襟,玛瑙珠子噼啪砸在青砖上,“公子怕是画本子多了,看魔怔了。”
她连忙俯身拾珠,袖中的缠枝暖炉忽地“当啷”一声滚落地,猩红炭火沿着青砖缝隙蜿蜒至二人的身后。
司马彦俯首拾起暖炉,指腹摩挲过炉底错综复杂的暗纹,炭火在夜风下忽明忽暗。他忽将暖炉翻面,一个绕于缠枝底部的“卿”字錾刻于炉底之下。
“有何不妥?”
“无妨,只是瞧着这錾刻的并蒂纹,一时间晃了神。微臣少时似乎也见过相似的纹样。”他喉结滚动着咽下了后半句,指腹又在炉底处摩挲。
檐角的宫灯忽地爆开,檐下的一排寒鸦突然惊飞。
“诸位大人快请入席吧。”转角处,皇后的贴身女官突然出现,女官手中的宫灯照见来人的脸,以及空荡荡的转角。
司马彦将暖炉递还给端木云颐,二人便默契地没有再继续开口,抬头望去芳华殿方向已灯火通明。
在女官的指引下,二人各自怀揣着心事朝芳华殿走去。
“各位大人,请小心脚下。”女官抬眼看向筵席间,似乎只有东席的凤案还无人落座,回过头来仔细看了端木云颐的粉面,以及不知何时跟在身侧的嬷嬷,这才赶紧改口道,“公主殿下,这边请。”
随即,二人款款落座。
端木云颐抬手扶住鬓间将坠的孔雀翎时,司马彦虚扶的掌风滑过她的后颈。
“殿下当心。”他指尖似无意擦过她颈后,温热气息搅动方才的霭香,“这雀金裘的领扣,倒是挺硌人。”说罢,抬手将她身后的披风揽起。
端木云颐就势落坐锦垫,翟衣广袖如云霞漫卷,堪堪遮住司马彦屈起的膝头。
“公子这袖子倒是别致。”她假作斟酒,嘴角勾住惬意,“像是……被野狐撕扯过?”
司马彦低笑,震得案上酒盏微漾,就势端起酒盏塞入她的掌心:“三殿下慧眼,这哪有什么野狐,微臣适才明明与殿下在一处。”
端木云颐微笑着接过酒盏,指尖在他的手掌上按下重重的一压。
他指腹摩挲过她留下的甲痕,心底蓦地像荡开了花,“只是,微臣这袖口的颜色,倒像是殿下方才抹下的唇脂。”
端木云颐吃惊地瞪着眼睛看向他,迫不及防地按下了他的手,“公子,休要胡说八道。”
芳华殿内丝竹渐起,众臣战战兢兢地举箸,玉盏中的琥珀酒倒影着宫灯。
夜风卷着梅香吹过檐廊,沁入了满室的酒香,烛火在酒杯中兀自摇曳。
端木丘辙正站在御座边,拾刀划开炙鹿的背脊,刀背上映出帝王身侧皇后赵氏那沉静的眉眼。
御座右侧,娉贵人一袭橘色的缭绫裙如晚霞般灼灼生辉,月光纱随她斟酒的动作流淌,恰巧显现出她傲人的身姿来。
她与帝王帝后岔开距离,独自一人坐在一侧,显得高贵又孤独,绝世而独立。
“陛下尝尝这新酿的梅子醉。”她举起酒盏浮动到帝王身后,耳坠里暗藏的铃舌轻颤,发出的铃铛坠响惹得他不禁转过头来。
端木丘辙举起金刀刺入鹿脊,挑起里头最嫩的里脊肉转身递给娉贵人,“爱妃也尝尝这北疆的雪肉。”
娉贵人含住鹿肉,琥珀色的蜜浆顺着唇角滴下,惹得帝王宠溺一笑,顺手替她揩去。
“陛下选的这块肉,倒是比南海冰层下的銮鱼还要鲜嫩。”她抚过嘴角,扭身向后座望去。
皇后执剪的手忽然悬在半空,侧目扫过娉贵人的橘色裙裾,说道:“妹妹,这身衣料倒是绮丽,本宫记得上月北境的贡品里好似见过。”
“娘娘好记性。”娉贵人倾身去够案上石榴,袖摆扫落案上的杯盏,‘叮咚’滚下御案。
她紧接着说道,“这凤纹缭绫,原该是娘娘您的规制,可妾私心想着,”染着蜜汁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划过帝王的手背,“这个颜色还是臣妾穿着更好看些,陛下您说呢?”
端木丘辙闻言后扫视二人,笑而不语。
北风卷着寒梅吹进大殿,吹得几盏宫灯在夜风中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