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方辙想了很多,思绪却很混乱。
就像缠作一团的麻绳,神经无限在其上跳跃,试图寻找通路,最后发现终点永远不变——
只有一个人。
太阳越过地平线。
他背对小屋,久久凝视那束晨曦。
嘎吱——
门被推开,踏足草地的沙沙声在背后响起。
方辙回头。
顾汀揉着眼睛,眉头微皱着,一看就是没睡醒,强制开机。
方辙安静望着他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快到目的地顾汀忽然一歪。
“小心。”条件反射抬手托住他的手肘,方辙笑着调侃,“怎么路都不会走了?”
“滚。”顾汀搓面团似的狠搓了两把脸。
醒得不能再醒了。
顾汀下巴一扬,问他:“你站这儿干嘛?”
方辙:“起得太早,出来看日出。”
“……”顾汀偏头朝他身后看了眼,“就这破太阳还敢叫日出,削了一半的鹌鹑蛋还差不多。”
方辙笑了声,反问:“那你呢?为什么这么早就醒了?”
静了两秒,顾汀理直气壮地说:“想吃鹌鹑蛋了不行?”
方辙埋头,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可以。”
“笑屁。”顾汀低声骂了句,然后在他身上扫了两圈,“正常了?”
“好多了。”方辙抬眸看他,“谢谢你昨晚的照顾。”
顾汀不自在地别开眼:“不用。”
想想,然后又补了一句:“主要怕你赖上我,要我负责,懂了?”
这话真的又凶又冷,再温情的对话经他过一遍,都变得毫无人情味。
方辙并不在意。
他边点头边拖长调子“嗯”了一声,看乎赞同,脸上的玩味却更甚,挑眉走近了一步,看着他低声问:“那要是真的和你有关,你想怎么负责?”
顾汀一懵。
四目相对间沉默不知不觉蔓延着。
过了一会儿,顾汀刚想张口,下一刻方辙忽然往前倾了倾上半身。
距离瞬间被拉近。
方辙的目光垂下来,带着灼人的热意,一转不转地注视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表情,细微的动作。
他渐渐凑近,一只手下意识虚挡在顾汀腰侧,仿佛甜蜜又亲昵的接吻前奏。
比起交融的发丝,先相触该是鼻尖。
但在鼻尖相抵前,方辙忽然朝反方向偏过头。
“开玩笑。”他依然弯着腰,贴着顾汀耳朵说了句,尾音有点哑。
刚说完,他就察觉到不对劲——
四周杀意四溢,像环了一只点燃的爆竹。
顾汀缓缓抬头,盯着他,凉凉地问:“找死?”
方辙喉结一动。
无所畏惧、天不怕地不怕的系统统领官没出息地吞咽了一下。
他飞速后退一步:“错了。”
认错归认错,顾汀眉头一点没松,显然气得不轻。他又盯了片刻,扭头回了小屋。
或许天气太热了,他气势汹汹杀上楼的时候脸还是红的。
-
今早的小插曲,直接被顾大佬公报私仇地记到游戏开始。
……也不全是。
他只是莫名心情不好,再加上个人鲜明的性格特点和别致的过关风格。
总之变本加厉,不叛逆浑身难受。
商紫兰:“我手中的桃木梳,一定很称你,买一把?”
顾汀:“并不会。”
商紫兰:“……”
商紫兰披着斗篷,从上到下盖了个严实,左手挎着小篮子,右手随性拎着梳子,脸上的笑实在绷不住了。
半个小时,和他周旋过招了不下二十个回合。
次次有回应,次次能冻死人。
到底哪个混蛋管惹不管哄?!
“那要怎样你才肯买?”
“怎样都不买。”顾汀说。
商紫兰真是快呕血了。
可能她心累呈现到了肢体动作,围观群众们开始窃窃私语,议论声一轮接一轮。
顾汀转头朝那边看了眼。
剩余契约者们老老实实坐成一排。
旁白站在前面稍近的位置,像个刻板的门神。
他们好奇,有的干脆不坐了,往前站。但又都碍于这么个门神,没人敢上的太狠,全跟小鸡仔一样挤在她后边。
然而都这样了,某人还得搞特殊。
他好像真的不怕。
或者说……从没把谁放在眼里。
只是抱着胳膊靠在不远处的树下,罩下来的影子被切得斑驳,透出一种游刃有余。
顾汀的视线转了一圈自然而然落到他身上。
一瞬间方辙的肩膀动了动,肩线变得更平直。
但很难说是不是巧合。
-
“带苹果了吗?”顾汀突然问了她一句。
商紫兰正打理压塌的刘海,闻言停住动作。
游戏开始前,旁白把这两天需要的道具一起派发给她,全部装过来了。
商紫兰:“带了,怎么,饿了?”
顾汀:“……”
“中间跳过,”顾汀冲她伸手,“给个苹果。”
商紫兰怀疑自己的耳朵:“跳过?”
顾汀:“嗯,省得你害我两回。”
商紫兰:“……”
“我自己来。”他手指动了动,催促对方快一点,似乎铁了心。
商紫兰睫毛高频忽闪,看了看他的表情,不像演的,又看了看他摊开的手心,然后朝旁白的方向觑了眼。
就这么来回几次,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按理来说,旁白拥有上帝视角,推动剧情外加监督,确保节奏和主线正确。
但从弟弟要个苹果开始到现在,她既没有出言阻止,也没有判违规。
装聋作瞎。
“弟弟,”商紫兰求证问,“你在试探她?”
顾汀淡声说:“嗯,所以你到底给不给我?手快断了。”
“嗷。”
商紫兰懒懒应着,从小篮子里摸了个苹果丢给他。
“前后多咬几口,我忘了哪半有毒了。”
“……”顾汀盯着苹果,苹果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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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群众里,苏塘勾着脖子,眼睛眯成一条缝:“他拿的什么?”
邵锦洋视力五点零,随意看了一眼,说:“苹果。”
“啊?!”苏塘的表情活像吃了馊饭,刚张嘴余光扫到旁白,转头小声叨叨:“没记错的话,前面不还有两个环节吗?怎么回事?”
高语扶着肚子,想了想,怯生生地说:“是不是他们记错了。”
可说完,她又否定的比谁都快:“不会,应该不是。”
她虽然和顾汀萍水相逢,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愿意相信他。
不仅凭过往种种。
她只是有时想,如果她的孩子可以平安出生,该长成他这样的人。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向着顾汀。
绿毛忽然嗤了声,插话说:“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一开始就和旁白唱反调,自己违规就算了,别带上我们啊。”
“我天!”苏塘狂扇空气,语气嘲讽,“怎么这么臭啊?谁家绿毛龟从下水道爬出来了?”
苏大学生耗尽毕生功力。
敢嚼他大神的舌根,气死你。
事实证明他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