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研又投入了新药材,在一下一下规律的捣声中,药材和时间被捣碎成粉,门外胡闹的声音也渐行渐远。
等到太阳西沉,夕阳的余晖斜切入窗,他带着制好的安神香,抬脚迈进了天守阁内。
天守阁内不出意外地还是闹哄哄的。不如说,越是接近夜晚,这里就会越热闹。毕竟一期一振带领的现世救援小队预定的返回时间,就是今天晚上。
此刻,在乱的指挥下,天守阁内部已焕然一新。原本褪色掉色、杂乱如样板间般的墙纸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米黄色底色的图样,既保留了天守阁木制结构的独特质感,又散发着自然质朴的气息。
木格窗糊上了浸蜡绵纸,阳光透过时,热度被悄然减弱,带着毛茸茸的光晕轻柔地洒落在床上。
窗沿一角,悬挂着的风铃上,由大家刀穗流苏丝线编成的彩色绳结正轻轻摇曳。悬挂之处经过精心考量,恰好是躺在床上一抬眼便能望见的绝佳角度。
厚藤四郎单膝跪在桌子旁,正用棉布仔细地包裹桌角。烛火在他专注的眼神里跳动着,习惯了大开大合握刀穿刺的手,此刻指尖却极为轻巧,反复挑起棉布边缘,认真确认其松紧是否贴合。
主人之前在这里磕到手肘,青了好几天呢。当时他要包起来主人还摆手拒绝,这下在主人没回来之前全部包起来!
“退!这里还需要棉布!”
“来啦来啦!”
五虎退抱着蓬松的棉絮从里间小跑出来,那只最大的白虎幼崽叼着针线筐紧随其后,其他几只虎崽则嬉笑打闹着蜂拥而上,却不慎踩到了最前面的虎崽的尾巴。那虎崽一个踉跄,和后面跟着的瞬间滚成一团,口中叼着的框里的毛球也随之散落一地。
“欸!不要在这里闹啦!”五虎退慌慌张张地去抱虎崽。
药研捡起脚边的毛球,递给懊恼的虎崽,温和说道:“要闹去庭院吧,这里人太多了。”
话音未落就被乱藤四郎拽住白大褂的衣摆,金发少年举着两幅窗帘嚷嚷:“亚麻色还是月白色?啊,可恶,我的审美明明进步了!”
他这几年明明已经把本丸的杂志摸透了,但是实际真正挑颜色时还是这么纠结!
毕竟,这可是要被主人天天看的啊!啊,一想到这里就更加挑不出来了!
乱藤四郎眉头紧蹙,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反复打量着手中的窗帘,急得在原地直跺脚。还没等药研开口回应,他便如一阵风般,“嗖” 地一下又跑了出去。
药研走近床边,骨喰藤四郎正站在一旁,他身边堆着新的席子,泛着青涩的草木气息。
“这里要加两层防潮垫。”他说话时将军装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紧实的小臂“昏迷状态下病人容易盗汗。”
“主人好像没有昏迷?”鲶尾藤四郎从屏风后探出头来,看到药研过来眼前一亮,高声喊道:“药研!”
药研微微点头,神色平静,手中拿着安神香,解释道:“我来送安神香。” 他动作娴熟地点燃安神香,轻轻放入香薰炉中,此时,香薰炉里烛台切光忠先前点好的线香仍在悠悠燃烧。
“药研?我感觉你好像不太高兴?”鲶尾藤四郎歪着头疑惑地靠近药研。
“我只是……我只是有点紧张。”药研看着香薰炉升起的长烟,眉眼间有些低落。他的右手正无意识扣着香薰炉边缘,药材燃烧的苦香里混进一丝铁锈味。
鲶尾和骨喰对视一眼,突然神秘一笑。
“药研,猜猜我在哪找到的?”鲶尾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摸出个塑封过的巴掌大的枫叶书签,被保存完好的叶片脉络在暮色中泛着金箔般的光泽“是在主人的书柜里哦!那本主人还没看完的书里!我猜可能是……”
最后一句话,鲶尾故意不说出来,他对药研俏皮地眨眨眼,手指在书签的右下角轻点,一切都在兄弟的眼神之间传递。
那右下角用极细的笔迹写着“何不共享火光”,字迹被反复摩挲得有些模糊。
药研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记得这片枫叶。
那年主人站在廊下眺望着远处山头红了一片的枫树,声音如叹息一般带着惆怅:
“红叶灼灼如火,若枫叶知道自己会在最红时凋落,还会努力燃烧吗?”
“会,正因结局已定。每一次燃烧,都是一场与秋的盛大约会。”
当时身为近侍的他忽然福至心灵,难得文雅一次,说完后他还在主人惊讶的目光中,悄悄捂了捂发红的耳朵。
主人那时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原来她已经给出答复了。
回过神来,药研看似平静地接过书签。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脸上和心头都被这迟来的答复熨得发烫。
在鲶尾和骨喰的轻笑中,掩饰一般用枫叶盖住自己已经红透了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