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头倒也没强求,广胜一路殷勤的把他送了回去。
等这边宁子也拿上东西出门,陆岑川又想了一阵,才问杨桥,
“你觉得她们是来干嘛?”
无事不登三宝殿,陆岑川可不相信她们只是平白路过。但实在觉得自己没闹出什么大动静,想不出来有什么能被她们惦记的,更也想不出她们惦记了又能拿自己怎么样。
明抢吗?
陆岑川把阿越换了个姿势,杨桥也把目光落在了阿越身上,还没等他们想出个所以然,广胜就气喘吁吁的回来,说他知道怎么回事了,
“席家要给席老三立衣冠冢,她们是来买豆腐办白事席面的。”
“五月的死讯,现在立衣冠冢?”陆岑川嗤笑到,见杨桥又看阿越,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阿越是我土地庙捡的。”这点绝对坚定不动摇,谁来问都是这一套。
见她都这个交情了还要装傻,杨桥也懒得理会,再结合宁子说遇见席家母女时的状况,
“看来是这两天豆腐在村里卖的不错叫她们想起我来了,今天趁机过来一看,得知我过得不好她们也就放心了。”这般狗屁倒灶没有含量的目的,亏她还浪费脑细胞严肃的思考了一下!
摊上席家这样的杨桥跟广胜也不知道还能说点儿什么,广胜看陆岑川脸色很是不好,琢磨着说点儿高兴的叫她松松心,便到,
“我送张叔回去的时候席老太正跟张家赖着没走,一边装豆腐一边跟张婶说你坏话。”
至于具体是什么坏话,无外乎就是什么小兔崽子是个大灾星,祸害了她们老席家如今又来祸害张家了,这做了豆腐就是要跟你们作对抢生意你们可要小心云云,就不用复述给眼前本来就很火大的小姑娘听了,
“张叔听她们指手画脚自家事就火了,说她们老的祸事小的尖角,叫她们赶紧滚蛋,还……”
“还?”
“还叫苗苗跟张婶以后不准跟席家的女人们来往,就知道四处叽歪,被带坏了德行。”
“噗。”
没想到叫张老头赶在自己之前呛了她们一回,陆岑川心情稍霁,但严肃的脑细胞不能白费,还是顺着往下思索了一阵,
“……果然还是得把阿越从户籍跟他们彻底分开,落在我名下,才能安心吧?”
她自认只要自己身上无利可图,席家就不会想着利用阿越。但这么被动总不是长远之计,就别提今日发现贼还老惦记着她,做事须得更加束手束脚,愈发令人烦闷,索性摊开来跟杨桥讨论了一番。
但杨桥并不赞成她这么贸然去改动阿越的户籍。特别是要参加科考就得有清白明了的三代名讳籍贯,连迁坟都得报备,就更不能把阿越改成个孤儿,这等于断了阿越的科举进身之路。
陆岑川目光闪动,装作不在意的提了造假之事,果然被杨桥厉声喝止。心想这事不能同读书人谈,哪怕是个不着调的读书人呢?有些遗憾的轻啧了一声,就听他到,
“夏婶子祖籍也不在此处,再往上一辈的名讳籍贯你可知晓?不然……”要是制不住席家,说不定真得和她们纠缠到天涯了。
杨桥没说完,陆岑川已经明白了。这倒是给她提了个醒,逼急了还能从夏婆子这边找出点儿正常渠道的办法,至少夏家这边的祖籍并不渺茫,夏婆子遗言里说了一些,是有迹可循的。
含糊的表示自己知道祖辈出处,叫杨桥放心,杨桥想到她惯常行事,知道她哪怕是生事也不会忍气吞声,到底劝了一句,
“此事还需从长计较。”
“嗯,知道了。”
陆岑川毫无诚心的应了。
察觉她心不在焉,杨桥又劝了两句就走了,陆岑川随便跟他挥了挥手,继续脑补起改名换姓的一百种方法。
夏婆子从前是跟着商队来的,她也听杨路说过跟随商队跑商的事情,这行当流动性这么大,此时货运多靠人力,人口应该也很臃杂,看起来又被朝廷鼓励,很是可以做些手脚的样子。
不过如果要造假,就得造的天衣无缝才行。
但是仔细想想,就算户籍上真的没法划清界限,地理上总能划清了吧?
实际上这时代的人除了家族血脉之外,还讲究个故土难离,只是这对陆岑川简直就是个送分题,故土是什么回得去么?交通不便消息闭塞,阿越还这么小,换个地方生活完全不会造成任何影响,说不定环境还能更好一点呢。
天花乱坠的脑补了一番,陆岑川被阿越拍了好几下才收回天外神智,就见小娃娃一双眼睛黑黑圆圆的盯着自己,
“怎么了?”
“啊。”
阿越神色淡然的用小手拍了拍陆岑川心口,伏进她怀里蹭了蹭,软软的又啊了一声,陆岑川登时被安抚,搂着阿越亲了亲他脑顶的发旋,呼出口气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开。
如今事情还远远没有走到那一步,未雨绸缪固然重要,但实在没必要忧心得这么早。
至于席家给席老三立衣冠冢那日,陆岑川真没带着阿越出席,除了席老头气的吹胡子瞪眼,别人谁也没真当回事。毕竟人家小姑娘被席家老太往死里坑了一回,这会儿带着外甥好不容易离了虎口好好过日子了,还送上门来是找罪受么?
而且两个小孩子——做主的那个还有点儿傻,能知道些什么呢?她至今还坚持阿越是土地公公送的呢。
既然两边都含糊,大家就谁也都没提。
不过人死万事休,凡是没有解不开仇怨的,这棚白事席面都得去露个脸。
广胜几人也去露了一下,转回来就跟陆岑川抱怨,席面之简陋待客之刻薄,让被陆岑川手艺洗礼过的众人筷子都懒得拿。还有席老太有意无意间流露出的那些对陆岑川跟阿越的恶意,大家都有志一同的当做没听见,也自然不可能学给她听。
这件事儿如今也就这样了,但能传成什么样此刻谁也不知道,家长里短的传播也总得有个过程,就暂且放下不表。
张家此时却正在进行一场特别严肃的父女对谈。
张苗苗被自家黑着脸的老爹询问怎么看齐家的小子,实质上是张老头对自己女儿心意的试探,却怎么看怎么像是在逼迫小姑娘与青梅竹马决裂。
看着女儿快哭出来的表情,张老头抹了一把脸,他心里虽然已经豁然开朗想通透了,也通过之前一场相谈觉得广胜这小子确实不错可以托付,但要他和颜悦色的放下威严跟女儿谈心事……果然还是做不到!
张老头紧皱的眉头跳了两下,勉力压着就要暴躁的脾气,又问了一句,
“我只问你,是不是看上了齐家的小子。”
张苗苗闭了闭眼,在自家老爹黑沉的脸色中语带决绝,
“……是!”
声若蚊蚋,却是难得的坚持。张老头又看了女儿一会儿,实在是觉得再看下去女儿就要哭了,哼了一声收回视线,对张婶吩咐到,
“去跟齐家透个话,说我同意了,叫他们使人上门提亲。”
“啊……?诶!!!”
张婶正在担心老头子一个不顺气连累闺女,叫这意外之喜砸中脑顶,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张老头脸色愈发不妙的望过去,才明白他说了什么。一连声的答应下来,跟怕他反悔是的,转头就出门往齐家去了。
张老头一句同意出口,张、齐两家连轴转的忙活了起来。广胜终于要抱得美人归,嘴角都快咧到后耳根了,这样喜气上头就少不得被几个发小打趣,不过这甜蜜的烦恼,多少也不嫌多不是。
只是张老头不知又犯了什么轴,合了八字要下聘之前,非得要两家人一起去跟陆岑川谈一谈。
齐家叔婶都有点儿莫名其妙,他们自家婚事,去跟一个没亲的小辈谈什么?倒是广胜不在意的说自己的婚事成了,也该让玲子知晓,毕竟还得送谢媒礼。
他这话说着好像挺有道理的,没有陆岑川出这份力,这婚事还不知道要怎么样。但古往今来哪有给小辈送谢媒礼的规矩?把齐家叔婶闹得哭笑不得,最终还是与张老头一起带着些吃用上门去。
陆岑川给广胜放假回家定亲事,正卷了袖子自己忙着做明天份的卤豆干,见两家声势郑重的上门来吓了一跳,谈了两句发现张老头醉翁之意不在酒,
“张叔,这事你不得跟齐大叔齐婶子和广胜哥商量,跟我说个什么劲儿?”
广胜要被跳过直接由自己的儿子继承豆腐坊也好,不能给豆腐坊更名也好,两个以上的儿子要有一个姓张也好,关她啥事呢?
“你是广胜的师父,他以后要传给我外孙的也有你的手艺,肯定要叫你同意。”
陆岑川:“……”等等谁是广胜的师父!?
张老头不疾不徐的撇了她一眼,
“广胜做豆腐的手艺都是跟你学的,往后也少不了你的教导,自然你是他师父。”
陆岑川一瞬茫然就挑眉去看张老头,大写的心机啊!这是要用师徒名义把自己跟他家的豆腐坊绑在一起?
合作可以,但你玩这招是不是想的有点儿多了!
正准备说点儿什么让张老头回想一下被自己挤兑的滋味儿,就见广胜在几个长辈背后悄悄冲她摇头,忍住要脱口的话等了一阵,发现张老头漆黑的脸色泛起了十分复杂的红晕,僵硬的说到,
“我听广胜说了你的本事,也见识过你的手艺,并没有想把你限在我这小小豆腐坊上的意思,只是希望你看在这份师徒之谊,到时候能把点豆腐的手艺指点下广胜的儿子。”
“我愿意拿出豆腐坊每年一半的红利作为孝敬,直到我外孙成年继承家业。”
“嚯!”
这下不但是陆岑川,被要求跟着一起来的齐家叔婶也懵了,就听张老头到,
“这就是我叫亲家一起来的原因,本来广胜承了我这豆腐坊,我老了,东西就都是广胜跟苗苗的,我不该再指手画脚。”
“但我执着这手艺一辈子,功夫却学得不到家,没法儿再往下传承。这回见了夏家丫头做的豆腐,与我家祖辈做的只差毫厘,我想着有我的秘方,加上她的手艺,说不定就能圆满了。”
他说的真挚诚恳,从未有过的低姿态叫齐家叔婶动容。齐婶子连连摆手表示不会介意,齐大叔也说,
“知道这是你一辈子的执念了,能想通很好,能找到传下去的法子更好,小辈儿们过日子,自然要他们自己打拼,豆腐坊是你的祖业,我们断断不会有什么不满的。”
“那我就先谢过亲家的通情达理了。”说完又看向陆岑川,
“夏家丫头,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