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姐提着一桶衣服在院子里晾,恰巧碰见旁边独自捣腾的林鞍。
“小林啊,这么早忙什么呢?”
林鞍应了一声,将种子撒进松好的土里埋上,浇了点水,这才站起身清了清身上的灰道,“种辣椒。”
到了初夏,太阳升的一天比一天早,气温也跟着上了来。林鞍擦了擦汗,朝玉姐走了过来。
玉姐转头唤了一声,一个小男孩儿从房子里溜了出来。
他叫小玉,是玉姐的儿子。
玉姐没读多少书,识的字不多,末世降临的那天她男人就跑了。
她一个人把孩子生了下来,取不上好名儿,就干脆把自己的名儿给他。
玉好写,寓意也好。
如今小玉十四岁了还是认不上几个字,他不大爱说话,平日里就给玉姐打打下手。
有天林鞍回断楼碰到了站在门口的小玉。
他一个人盯着贴在墙上的告示看了半天,林鞍就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
是西征的告示,招三阶以上且具有作战能力的异能者,包吃住,按阶级发工资……
林鞍停下脚步,眼神在“三阶以上”来回滚动。
小玉没见过林鞍,但他却常常听见别人谈起他。
按那些人的说法,他就是一个靠身体上位的小白脸且金主是个残暴凶狠的女人。
他偷偷观察林鞍,装作不经意地瞟了一眼他的脸。
是很好看。
小玉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心跳快了几分,迅速别过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过了一阵,发现林鞍没注意他,又偷偷地看他。
他和那些被“养”的人不太一样,身上有几分鲜活的感觉,像生长在地上的花,小玉不自主地被他所吸引。
小玉本来从不和陌生人说话,那天竟鬼使神差地问林鞍。
“上面写了什么?”
“西征招三阶以上异能者,有战斗能力的都就可以去……”林鞍解释了一下。
若是末世前,他定然会惊讶十几岁的小孩竟不识字,但在末世,这种情况却是常态,许多家庭忙于生计,根本没空教导孩子,也没钱请人教。
这些孩子不仅不识字,而且稍微复杂一点的语句都会让他们晕头转向。
所以林鞍把告示上的内容掰成一条一条的讲,遇到不懂的他还会给他举例子。
小玉头一次被这么认真地对待,一下子就觉得这人极好极好。但想到这样的人却有个凶狠的金主,小玉看林鞍的神情又多了几分怜悯。
他只有三阶,达不到标准,但是他又有些想去,于是回去告诉了玉姐。
西征报名有十五天时间,他已经在三阶卡了近两年,说不定他能在十五天内突破四阶。
玉姐见儿子难得有自己的想法,西部又是众所周知最安逸的一个片区,便同意了。
但进了军队写报告必不可少,她儿子却不识字。
玉姐回过神来,不对啊,这小子不识字,怎么知道有西征?该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一问才知道是林鞍。
玉姐也只见过林鞍,没打过交道,她眼睛一转,当即拿了两个鸡蛋去找林鞍。
她请林鞍教她儿子识字,期限为十天,两个鸡蛋就当是学费。
末世里的鸡蛋并不便宜,为了保证小玉的营养,玉姐才省出点核心给他买来吃。
她本舍不得拿给林鞍的,但一想到秦麓对他的态度,觉得林鞍还是有几分受宠的,不好随意糊弄。
结果一去他家,竟然碰上序辉的人!
秦麓是真把这人放心上。玉姐想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秦麓那般性子竟也会陷进情爱里。
林鞍很好说话,没收鸡蛋就答应了。
玉姐推拒一番,见他态度坚决,也就顺着话把鸡蛋塞回自己口袋里。
第二日林鞍就在小院子里支了块缺角黑板给小玉上课。
断楼里的孩子偶尔也会装作不经意路过,偷偷听林鞍讲课。
以前他们欺负小玉,被玉姐狠狠收拾一顿,后来见着小玉都绕道走。
所以他们只敢在边上偷听,生怕影响到了小玉。
林鞍自然发现了那些孩子,他就是因此才在院子里讲课的。虽说那些孩子也不是日日都来,但能多认一个字是一个字,往后能自己看告示也是好的。
……
今天是小玉最后一天上课了,四天前他突破了四阶,报上了西征。
因为时间太短,小玉的文化水平还停留在极为简单的叙述短句上。
林鞍上完课,递给他一本亲手绘制的词典,上面是常用的字词附加一些图画。
“核心”旁边画了一颗一阶核心。
“队友”旁边画了两个并肩作战的小人。
……
“谢谢。”小玉接过词典,有些不好意思道。
“里面有一封信,如果你见到秦麓,请帮我把信交给她。”林鞍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衣角。
信封里只有一张照片,林鞍戴着金色长发,和秦麓画的长发小人一样,规规矩矩地把头发束在身后,清冷矜贵得像宫廷里的贵族。
他本不想戴那顶金色的假发,但他只有那一顶假长发。
他修修剪剪打扮了许久拍了照,却还是担心秦麓不喜欢。
戴上它的瞬间,林鞍觉得自己好像还被关在藤楼里,从来没出来过。
他怕秦麓也会想起藤楼里的他。
明明秦麓见过他许多次难堪的模样,但他还是想掩饰自己的过去,只在她眼里留下最好的样子。
他把照片放到一旁,铺开纸想回应秦麓的思念,可写到一半就被肉麻得不行,看也不敢看地将纸揉成一团,羞耻地扔到了一边。
他学着秦麓写自己的日常,又觉得太过无趣,秦麓一定没兴致看他的废话。
废了好几张纸,林鞍还是写不出回信。
他打开秦麓的信,一字一句地又看了一遍,最后停在信末的那句没写完的话上。
他抿了抿唇,鬼使神差地在照片背后写下:
我也想你
林鞍飞快地把信塞进信封里,啪的一声封了口。
静谧的房间里只有他砰咚砰咚的心跳。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踱了两圈,觉得这样不行,又拿起信要拆。
摸到封口却又没撕下去,捏的信封都皱了几分。
他不断设想秦麓收到信的反应。或是高兴,或是失望,他不知道自己长发的模样有没有满足秦麓对他的期待。
林鞍纠结了一整个晚上,最终还是把信放进了词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