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画舫丝竹声骤歇,万千流火破空而起。
春棠半个身子探出雕栏,琉璃灯火映得她眸中星河璀璨:“东家,快看!”
她扒着栏杆惊呼,未觉钱七郎的掌心正虚护在她后腰。
漫天星雨坠入江面,他解下貂氅披在春棠身上,“仔细迷了眼。”
沉香气息裹着体温侵来,春棠后颈绒毛被呵得酥麻,偏头正撞进他映着烟火的眸子。
“东家……”她嗓音发颤。
钱七郎指尖拂过她鬓间乱发:“下朵烟花叫鹊踏枝”。
话音未落,一朵紫金流火爆出,竟真在空中勾出喜鹊缠枝纹。
春棠惊叹未已,人群突然推挤,整个人栽进他怀里。隔着锦缎,两颗心跳如擂鼓相和。
又一簇烟花炸开时,钱七郎俯身贴近她耳畔,“听闻上元节烟火下许愿最灵。”他突然低声呼唤春棠的本名,“白雪霁,你可有所求?”
砰——
正要开口的瞬间,巨型牡丹焰火恰在此时骤然炸开,春棠偏过脸,目光恰好撞见一道十分熟悉的身影。
她心中一颤,定定望去,隔江人影临岸而立,青衫玉冠,与记忆里昆山润玉般的少年重叠。
焰火明灭间,画舫甲板上的男子似有所感,向前两步,春棠恍惚见那人唇齿开合,似在念着什么。
是桧之吗?他回来了吗?
“认识?”钱七郎顺着她视线望去,掌心贴上她后腰。
春棠摇摇头,手攥紧了雕栏,“只是觉得那边挺热闹的,就多看了几眼。”
“那是三省官员宴席,可想去瞧瞧?”钱七郎的手压在她肩头,力道比平日要重几分。
“不、不必了。”春棠连忙摆手。
归途马车碾过满地灯影,春棠借口疲乏准备装睡,钱七郎却贴近身侧,突然开口:“云荒村的廖道士之死,当真是你一个人所为?”
她瞬间清醒,梗着脖子道:“自然。东家应该晓得,我胆大得很。”
春棠后背渗出冷汗,却见他笑着退开,“确实。”
马车停在了白茅巷口,春棠赶紧溜了下去。车帘落下,里面的男子眼底霎时凝了霜,他轻叩厢壁三声,墨竹如鬼魅般现身。
“查清今夜画舫所有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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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九年,二月初二龙抬头,西湖河畔鞭炮震天,十余辆澧堂阁的马车满载贺礼停在城西。
春棠攥着红绸的手微微发抖,丹娘在一旁提醒道:“吉时到了”。
红绸坠地瞬间,“心素馆”三个泥金大字映着朝阳熠熠生辉。
关兮容领着十二位彩衣女子鱼贯而出,手捧竹篮向路人分送绸缎香囊。与此同时,十余辆澧堂阁的马车满载贺礼开到门前。
青栀跳下车朗声道:“澧堂阁恭贺心素馆开业,特送来陈年普洱,全当开业赠品。”
人群霎时沸腾,满街都是伸长的脖子,穿丁香色褙子的妇人挤到最前头:“掌柜,您这茶香混着花气,到底卖什么稀奇物?”
“贵人问得巧!”春棠拿起铜锣,旋身指向店堂中央的乌木百宝架。
第一层青瓷茶罐列如兵阵,铜锣敲响第一声,“这是江南雨前龙井、建州北苑蜡茶,用虎跑泉三沸点茶,沫饽似雪不散。”
第二层白瓷碗内各式花瓣,铜锣铛铛第二声,“这是咱们心素馆特制的三味养生花茶,晨起用茉莉龙井醒神,午后以玫瑰普洱养颜,戌时换甘菊白茶安眠。若是买满一斤,附赠苏绣时辰香囊。”
第三层檀木架上悬满各色香囊,左右两列标签分别书写着“花魂”与“茶魄”二字,“桂花香囊清甜,最适合小娘子随身佩戴。普洱香包安神,文人雅士最爱。”
春棠又抖开最中央的青色香囊暗袋,茶末混着干松针簌簌而落,“开春在即,本店特推‘踏青囊’,茶香提神,松针驱虫,踏春时佩戴,蛇鼠不近。”
第四层琉璃瓶盛琥珀色液体,“这是本店推出的四时香露,可按喜好调配不同香型。”
春棠拿起其中一瓶,指尖轻弹,香露水雾洒向人群,“此为梅花露、龙井茶调的香水,晨起沾袖,夜半还能闻见茶韵。”
丹娘适时捧来杯盏,春棠倾壶斟茶,茶汤凝成三叠雪浪:“贵人试这盏茉莉蜜茶,花是卯时带露采的,蜜是直取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