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油裹着肥瘦相间的肉块在炭火上滋滋作响,暗红的肉膜泛着琥珀光泽。风镜兮垂眸细瞧,见那新宰的羊羔肉肌理分明,筋膜间凝着层薄霜。
“小兄弟,这儿就你一人卖肉串么?”风镜兮环顾四周,空无人烟,唯有漫天黄沙。
“当然是!”异族小帅哥挺直胸膛,嗓门亦是大了些许。
“那你这羊肉串新鲜么?”风镜兮似是颇感兴趣的模样,从诸多串串中挑拣出一支最大的,仔细打量。
“新鲜!新鲜!”异族小帅哥先是愣了片刻,尔后连连点头笑应道。
“真的么?我不信。”风镜兮放下羊肉串,指了指骨肉相连处,“你看这肉质明显偏老。”
“瞧你这话说的——”异族小帅哥暼了眼色泽鲜亮的肉串,面色略为不善,但也飞快遮掩过去,“串串我们的,肉质新鲜有的呢!”
“你说新鲜它就新鲜?”杠精附体的风镜兮拍案喝道,“王婆卖瓜尚且自卖自夸,你多半在吹牛,除非你先说在何处放牧的,又在何处宰杀的?”
“……”异族小帅哥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转向西北处,眸底焦虑之色渐重。
后来察觉到风镜兮略探究的眼神,他立即指向东南处:“那儿。”
“距此地有多远?”异族少年本以为风镜兮得了答案会有所收敛,未想到她居然愈发咄咄逼人起来。
“……十里”异族小帅哥被风镜兮气势所摄,半晌方结结巴巴开口。
“撒谎!”孰料风镜兮重重喝道,案板亦是狠狠一震,“我刚从那边过来,那边并无芳草水泽,敢问你如何放牧?即便你能放牧,仅凭你一人又如何将如此多动物宰杀并搬运至此地?”
“你爱买就买!怎那么多废话!”异族少年怔愣片刻,尔后柳眉倒竖,竟从身侧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剔骨刀,作势要砍风镜兮。
“我眼下无聊的紧,问问罢了,你急什么?”也不见风镜兮有所动作,剔骨刀竟未触及她分毫。
异族少年眼眸微闪:这青衣男子竟是个练家子,莫非他与凤阙派有所联系?
风镜兮留意到对方警戒的神色,立刻笑脸盈盈。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异族少年面色总算稍稍好看了些。
“你这儿有水么?我好渴啊!”没想到风镜兮又开始整幺蛾子。
“有杏皮水,但我不会给你喝的!”异族少年没好气,但还真从铺下的簸箕中取出一花纹繁丽的牛皮壶,然后拔开牛皮塞,畅然饮下,还不忘向风镜兮投去嘚瑟的小眼神。
“就不给你喝!”
“那我跟你分享。”风镜兮眼珠转了转,也打开了怀中的小包袱,“我这儿有糖豆、牛肉干、果脯、坚果和馒头,你吃过么?”
异族少年眼睛都看直了,晶莹的液体险些不争气地从嘴角划过。
他咂巴着小嘴,努力转移视线:“谁要跟你分享?这种东西,我——我自然都吃过,没有任何味道。”
风镜兮“哦”了一声,颇为可惜道:“我还想与你一起吃来着,或许你不知,几千年来老祖宗都教育我们要学会分享,美美与共。”
异族少年有些窘迫,他强逼自己不去看琳琅满目的小零食,强逼自己不去嗅诱人香味:“你别想了,我不——”
还未说完,他口中便被塞了个糖豆。糖豆的酸甜在口中化开,让他的心里也泛起甜甜的涟漪。
“这是个意外。”他开始自我催眠,“我不会再吃第二个。”
孰知他口中竟不期然地又被塞了一片杏脯,浓郁的杏香在唇齿间化开,酸甜两味互相交融,回味悠长。
我这是被迫的,吃一个就够了,这是最后一个。他暗暗提醒自己。
没想到风镜兮又塞了一个糖豆,再塞一根牛肉干,不知不觉间他自己拿了一个果脯,又吃了一个坚果,再啃了一个馒头……
渐渐地,小包袱越来越瘪,两人的肚子愈来愈圆滚滚,那把剔骨刀早已丢至一边。
异族少年打了个饱嗝,还不忘道:“你这人还不错。”
这样就不错了?
风镜兮笑言:“我今日带出来的零食委实少了些,下次我带你去东市好好逛逛,那儿美食可太多了。”
异族少年闻言面露憧憬:“真的么?”
风镜兮点点头:“那自然,除了有很多好吃的,还有很多好玩的,空竹、皮影、木偶戏等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玩不到的。”
少年眸中光彩更甚,他又略想了想,小心试探道:“你也是一个人么?来这里做什么?”
风镜兮似无所察,她拧开牛皮塞,仰头喝了口杏皮水,笑道:“来采风的,来旅游的,来收集素材的。”
反正不是因为迷路。
少年完全不懂风镜兮所言何意,但还是点点头,暗自琢磨:这人一身青衣,且行为举止也完全不肖似凤阙派教众,兴许的确是误入此地。
于是他斟酌着开口:“你若无他事,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为何?这里挺好的呀。”风镜兮伸了个懒腰,“总归我也无处可去,父亲厌恶我,母亲已早逝,家中没屋也没田,还有一大帮人想害我性命,人生有何意思?倒不如埋入黄沙,还少了裹尸的草席钱,妙啊!”
“你住口!”未想到少年瞬间怒了,声音也愈发尖细起来,“你不要乱讲!不要乱咒自己!”
风镜兮立即听话闭嘴,留给少年一个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明媚而忧伤的侧脸。
“你现在跟我走,莫看,莫问,莫做他事,听到了吗?不然我就砍了你!”少年恶狠狠地瞪了风镜兮一眼,扛起那把剔骨刀,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前面。
事情进展得比她想象地还顺利,风镜兮嘴角轻扬。
这丫头实在是太好玩了。
“还不过来?”
异族少年,哦不,应是异族少女,完全不知自己已暴露身份,转身对着风镜兮怒嗔道。
“这就来,这就来!”风镜兮立即直起身,扬声笑道。
少女轻哼了一声,牵过骆驼的长缰:“那儿离这里有些远,我要骑骆驼,你来牵缰绳。”
风镜兮立刻笑着接过,骆驼不悦地长嘶一声。少女则是踩上骆辔飞身而上,登时端坐于骆驼之上。
朔风烈烈,黄沙滚滚,她们所行的方向是西北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