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克西斯无意识地握紧了栏杆：“那你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

加茜娅有意看他：“我孤立无援，暂时也没想好怎么办。”

回去之后？她才不要再回去呢！她现在又冷又烦，只想把那什么天降的调查员一拳打飞，然后把这不听话的飞艇操纵杆拉到底、即刻飞出奥瑞恩联邦，一去不返。

加茜娅向他靠近了一点儿，想找机会和他分享托盘里的奶酪派。这样下次就有理由去监控室里给他送，说不定还能下安眠药什么的。

卢克西斯若有所思，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点位置。

“……”她不甘心地抿起嘴唇，顺势抱住自己的双臂，瑟缩着，“好冷。”

“你身边的风已经停了一会儿了。”他抬起手再度确认，又侧头看她一眼。

加茜娅有点生气了，为他的不解风情和不识好歹。然而她气起来，就要顺势把这生气的样子转换成别的意味，于是咬着下唇偏过头不说话，也不理会卢克西斯后续的关注和询问。

除非他展现出手足无措的样子，否则她不打算说下一句话。

“加茜娅。”卢克西斯低头沉默片刻。

而他接下来的话，让她心跳骤停：

“加茜娅，其实我有些事想问你。是关于乔纳森和那本矮人工程日志，还有八号峡谷数据的。”

她装作没听懂：“什么？你是说那个油嘴滑舌的半精灵技术员，还有……什么东西？”

在卢克西斯看不到的那一面，加茜娅瞪大了眼睛，将指尖塞在齿缝间狠狠咬住！

——联邦“数据泄露案”调查员，就站在她身旁！

……他什么时候发现的？

“虽然这样说不太礼貌，也可能是场误会，但我觉得有必要交代清楚一些事，避免更大的伤害。”卢克西斯口中的每一个词，都稳稳地扎在她心上。

“什么事？”加茜娅立刻转过身面向他，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愤怒，“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这种话确实冒犯了我！你是在审讯犯人吗？”

卢克西斯注视着她的双眼。随后，缓缓地抬起手，指着自己那荧光鳞片一样的绿色右眼：“这只眼睛，承载着祖巫之力，可以挖出隐藏最深的记忆，洞悉世间一切虚妄谎言。”

“听不懂！你说这个有什么意图？吓唬人很好玩吗？”

加茜娅隐约察觉到某种不可名状、不可逃脱的神秘危险，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冰冷无情地攀上脖颈。她依旧倔强地瞪着他，掐住手心，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不要抖得太厉害。

卢克西斯观察着她的反应，似已了然般，转开视线，很轻地叹了口气：

“我一般不会轻易发动这种能力。因为它对受审者，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我不愿用在你身上。”

“你在说什么？”加茜娅不肯松口，眼中晶莹闪烁，“你要用审讯能力伤害我吗？就为了你说的莫名其妙的理由？”

“加茜娅，我也不想面对这种事实。”他干脆闭眼不看，“但这是我的任务。我忠于月神，忠于巫族，为联邦效命。我希望这不是你……否则回去后，我就得带你去见执政官萨尔·艾德林。”

“所以，这才是你问我，回去以后有什么打算的原因？”

“对。”

“做梦吧！我受蒙格马利家族的庇护！你要查什么事，就去找该查的人查，别想莫名其妙地加罪于我！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我，就等着成为联邦上流社会的公敌吧！”

加茜娅哆嗦着说完，不敢再多待，扭头就走。

她后悔没带手枪在身上！

“我会查清楚的。但你最好别中途逃跑，我不想伤害你。”

“随便你！”加茜娅委身一钻，消失在舱门后头。

四周的风又大起来，猎猎地吹动衣袖。卢克西斯没有看她离去的背影，转过身，张开双臂，让自己完全沉浸在白亮的月光之下。

浮云迎面流淌，浪潮似的攒动而去，俄顷淹没，须臾灭散。

不知过了多久，下方忽而传来一阵响亮尖锐的齿轮啮合声。卢克西斯低头望去，见不远处有一架红黑色的小型飞艇靠向资源署飞艇身侧。

那是探险家协会的标志性颜色。

两架飞艇高度调平后，仅留出十几米长的距离，平行前进。小型飞艇的侧后方伸出来一条嵌满魔纹图案的金属臂，像一根节节展开的昆虫足肢那样咔哒作响，与资源署飞艇侧方的对接槽拼上。

随即，两方舱门打开，通道上嗡嗡地升起一截半透明魔导气囊。从资源署这头的门里，走出几个穿红斗篷的探险家协会代表，身后是资源署的接待人员。其中就有个窜来窜去的乔纳森。

矮小的他笑意满满，围着一位坚果形脑袋的瘦高个人类打转，直到将对方妥帖送入探险家协会飞艇，才搓着手探着头、依依不舍地往资源署侧走。

卢克西斯在高处看了会儿，脸上也现出烦躁神色，一拍栏杆，头也不回地进了舱门。

.

那位鹰钩鼻的坚果脑袋，名叫费罗·哈奇，乃是位半路改行的公关嘴炮专家，出身于热威尔州一个名声不大、品行很差的蒸汽机芯专利设计家族。据说他曾靠嘴皮子从矮人工匠协会口袋里骗出了三百吨魔法石矿，在即将锒铛入狱的关头被探险家协会收编，从此成为专事公费诈骗的传奇人物。

费罗·哈奇走进飞艇，将斗篷一摘，“啪”地扔给旁边伸着手的小服务生。

“我就说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与同伴们围坐到圆桌前，一边扭着脖子从侧后方递来的茶杯里嘬了两口，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沓文件，数了几份，传给在座各人。

“他们对协会赞助的装备材料很满意，目前没有发现任何不对。”身旁一名矮胖个子的同伴撑着脑袋，有点想打瞌睡的架势。

“蠢货自然辨不清问题。”费罗白了他一眼，“你们没觉得那个巫族特派员——叫什么卢克西斯的，有点‘过度胜任’了吗？早上的时候，他在没有触发魔纹警报的情况下控制了飞艇行进！我这四十年来行走联邦各州，闻所未闻！”

“那我们行动起来要格外提防他，之后也要避免多接触。”

“不会是萨尔的人吧？我就知道，那个老滑头盯着我们……”

费罗摇头：“现在还不确定。但他似乎还有别的任务。”

“乔纳森说的？”

“那家伙真是兜不住一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