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5月21日,周三工作日。
“小傅,今天下班这么早啊?”
榆大附院离常青路直线距离就一公里,傅治每次下夜班都会逛到这,点一碗小面当早午饭。
因为高中经常来“见一面”吃饭,跟老板陶钱混了个脸熟。
“今天,”傅治从衣兜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门票,摊平右下角有块淡淡的血迹,大概是昨晚熬夜抢救病人时不小心沾上的,他并没多在意,对陶钱一笑,“徐不走结婚,要是去晚了,有人要骂我。”
“行行行,”陶钱坐在店门口,因过了早饭时间,店里没多少人,他难得空闲,“等会儿你见到小徐,就说我店里太忙了,实在走不开,红包已经发他账上了,记得提醒他收哦。”
“嗯。”
昨夜细雨一下,淡薄的白云遮不住太阳的光,将夏天的微风吹过来。
傅治轻埋头,踩在这条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常青路,青石砖路面偶尔溅起雨花。
还未放学,街道稍显安静,小吃摊还没就位,傅治一落眼,竟又瞧见那个戴兜帽的女人。
女人坐直身,立起被风掀倒的桌面招牌——神婆算命,一次二十。
他记得,以前也算过一卦。
没记错的话好像是这么说的:亲缘薄如纸,棠棣情不深。恨意埋云烟,梦醒却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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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2月10日,晚。
傅治下晚自习从地铁站出来后,他才发现自己坐过了站。
想走,街边巷子里一家刚熄灯的店铺,勾走了他的目光。
一个身穿榆中校服的女孩从店铺走出来,旁边还跟了个女人。
傅治在地铁口转角处藏好,黑夜路灯不亮,他硬等着她们走远后才出来。
冬日街头的晚风刮得人脸生疼,傅治拿报纸的手冻得通红,他半怔后垂眼,马路对面那家花店跟榆州快讯报道的花店,地址店名都一样,想必刚刚那人就是盛满了。
怎么就走到这里了。
傅治无奈摇了摇头,他折好报纸,双手揣进校服衣兜,刚转身就迎面撞上一辆面包车的车灯。
光刺得傅治睁不开眼,他定在原地,等车灯熄灭后才睁开眼。
转角走进地铁口前,哐当一声开车门的声音拉住了他。
那辆面包车就这样大落落停在路边。
马路边违章停车?
傅治下意识抬眼,面包车停下的地方,刚好就在这条街的小巷口,监控根本拍不到里面。
这么说好像不对,应该说不似花店才是监控盲区。
也不知过了多久,傅治就站在地铁口的扶梯旁,看着扶梯忙忙碌碌,却不肯迈出那一步。
他指尖反复摩挲着报纸折起来的棱角,心底响起两个声音,震耳欲聋。
一个是很小的时候,父亲去世前创办榆州快讯时说过的话。
而另一个,是徐行,但好像又不只是徐行。
“新闻的意义,就在于将真相公平公开公正地讲给世界听。”
“曾经我也相信眼见为实,可有些事,亲眼所见也不一定是真的。”
表象之下,真相往往残忍至极。
傅治似乎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个事实,他就被女人的尖叫声叫醒了。
“站住!还敢来老娘店里偷花……”
沈叶初踩着高跟鞋奋力追一个秃头的胖男人,盛满跑不过两人被甩了将近一条街。
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是本能,傅治转身冲了出去。
凛冽的寒风刺破耳膜的喧嚣,此刻他根本听不清心底的声音。
一路跑,一路看,傅治在十字路口截住了胖男人。
男人力气很大,挣扎中抄起路上的石头给了傅治一拳。
瞬间,汩汩的鲜血顺着傅治的手臂淌下来,一滴一滴砸向地面。
本是最好挣脱的机会,但傅治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劲,死命拽住男人手腕,并反身撂倒了他。
沈叶初喘着粗气跑过来,双手叉腰,断断续续地,“老娘就说最近店里的花怎么每天都不新鲜,敢情是你在背后搞得鬼!我好心雇你给你发工资,你还敢害我!报纸上的新闻是不是你找人写的!”
“就是我找的怎么了?”男人被压在地上,脸却高高扬起,朝沈叶初碎了口唾沫,“我呸!”
“你还有脸呸!”沈叶初火气蹭就上来了,掏出手机,“我现在就把你送去警察局。”
“有本事你抓老子坐牢啊!”男人瞪了眼沈叶初,又动了动手臂,“诶小兄弟,这女人心黑的很,把我花店生意全抢了,你不用见义勇为,快放了叔叔。”
“别乱动。”
傅治摁住男人的手腕,淌血的伤口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和警车一起来的,还有救护车。
沈叶初看傅治也是榆中的学生,便让盛满全权处理傅治的医药费,她自己去警局处理男人毁花和恶意抹黑这事。
医院急诊,盛满交完费回来,傅治坐在走廊的铁椅上,白色的灯光将他削瘦的轮廓打薄。
“费交完了,”盛满轻埋眼,当了大半年同桌,跟他说话还是有些别扭,“今晚谢谢你帮我妈妈抓到了背后捣鬼的人。”
“今晚的事,别跟徐行……还有梁嘉讲。”
两人的话撞在一起。
傅治愣了愣,抬头看向她,“谢谢。”
他起身,似乎就这么打算走掉,脚步却突然一顿,从包里拿出一盒药膏。
“能拜托你件事么,”傅治走回来,“麻烦以你的名义把这个给徐行,谢谢。”
盛满犹豫接过那盒药膏,祛疤膏?
徐行手臂的那条疤不就是他打的吗,而且他们不是决裂了吗,他怎么还会送这个给他。
“为……为什么你不自己给他?”
气氛愣住,盛满才意识到她好像明知故问了。
傅治推了推眼镜,嘴角罕见弯了弯,“谢谢。”
三声谢谢。
盛满站在原地,看着傅治稍显苍凉的背影。
听谢钦说,他们仨是从幼儿园就认识的朋友,怎么就走到这地步了。
她不愿想,徐行和傅治到底是怎样决裂的,但那件事一定很疼吧,疼到明明都还关心对方,却只能用别人的名义。
*
翌日放学。
盛满叫住准备去打球的徐行,将祛疤膏递给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用这个药?”徐行只是好奇了一秒钟,就撩起袖子,“你看,这疤是不是快消了。”
盛满尴尬一弯唇角,她实在不擅长撒谎,停顿了好几秒才答:“上次见你用过,看起来效果确实好。”
“徐不走!还不走?”
林衍在走廊转角探了个头,不耐烦地催促。
“来了马上!”徐行轻拍怀里篮球,瞄准林衍扔出去,见他稳稳接住,又回身挥了挥手,咧开嘴,“谢啦!下次请你吃饭。”
“不用……”盛满声量渐小,她低低地,“也不是我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