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任卿雯盯着对方手里的茶杯,瞪大眼睛:“怎么都是在坐牢,偏偏你有茶喝?!”
应槐序看了看旁边倒塌的墙壁,又低头看了看手中茶杯,最后看向她们,嘴角一抽:“……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
***
重光宫外。
空中的法阵还没有完全成型,安槿依旧分辨不出是什么阵法。她站在阵下,望着被困在其中的芾零帝君,心脏跳得厉害。
向来高贵从容的人,此刻因痛苦而面部扭曲,脊背却仍挺得很直。
安槿咬紧牙关,压下心底的情绪。脑海中有太多未解的疑问,她不知道这阵法究竟有何作用,也不知道芾零帝君为何会被牵扯其中。
但现下时间紧迫,已经容不得她细想。安槿只能深吸几口气放缓心跳,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上神不是在等我吗?现在我来了,您怎么反倒忙起来了?” 安槿仰头看着沈天陌,故作镇定。
她的目光轻飘飘扫过头顶未完成的法阵,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本来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女人竟真的停下了手中动作。
半空中的阵法戛然而止,金光被尽数收回。
阵中,芾零帝君仍然被锁链困在原地,但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得以松缓一些。
“好,我不忙了。”
沈天陌收手收得很干脆,含笑转过身来,神情宽容。
“你说吧,我都在这里听着。”
安槿闭了闭眼。
凡人界那草屋里的邪阵痕迹,作为比武大会彩头的青元剑。莫名输给自己的天陌宫弟子,以及师尊这几天的种种反常……于是所有线索在脑中串联成线。
睁开眼,安槿直视着沈天陌,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是冰冷的,似乎从未像此刻这般清醒过。
“青元剑从头到尾都只是个诱饵,你只是想支开凌师姐,对吗?”
“你知道我会留在这里,你知道她会替我去天陌宫取剑......”
半空中的黑衣女子依旧笑看着她,不置可否。
安槿紧紧盯着她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从朱雀道主在你天陌宫发现青云帝君的画像开始,到她找到凡人界的温泉……所有都是你计划里的一环,对吗?是你留下傀儡阵的痕迹,故意引她发现画像,然后找过去。”
“或者说……从廖欢收到那封信起,你就已经在计划今天了。”
“为什么?” 安槿抬头,只觉得费解,她不明白沈天陌为何如此大费周章,“你到底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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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想要什么?”
应槐序弯下腰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朝前面的人喊。
终于越了狱的凌柒步伐飞快,追在后面的应槐序和任卿雯气喘吁吁。几人已经把天陌宫地下室大大小小的房间翻了个遍,连墙壁缝隙和地板下面都没放过。
“青元剑啊。” 凌柒停下脚步回头,微蹙着眉,似乎不理解应槐序为什么这么问。
“你要青元剑你问我啊!” 应槐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自己找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你知道在哪儿?” 凌柒目光怀疑。
应槐序翻了个白眼:“好歹我也在这里待了这么久......”
看对方仍然不信,她深深吐了一口气,还是说了实话:“刚找到的,不然你以为沈天陌为什么把我困在这里,比武大会也不让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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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光宫外。
沈天陌眉峰一挑,脸上非但没有被当众戳穿的窘迫慌乱,反而还“啪啪”鼓了两下掌:“不错啊,和我想的一样聪明,真不愧是……我和阿元的女儿。”
她最后几个字只做了口型,没有发出声音。距离太远,安槿也没有看清。
只能看到对方脸上赞许的表情。
“不过你还是漏了一点。” 女人又轻笑一声,“已经存在了上万年的兀虚秘境里,怎么会突然出现一朵溯游花呢?”
安槿瞳仁一震。
不等她反应过来,沈天陌抬手一挥,几十幅装裱好的油画突然从天而降。每张画像的边框都散发着刺眼的金光,在坠落的过程中连成一片金色帷幕,像要把她包裹住。
金光太过刺眼,安槿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然后又是轰隆一声。
几十幅画像深深插进地面,连在一起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密不透风,将安槿困在中间。
“这是对你粗心大意的惩罚。” 沈天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也该清醒清醒了。”
安槿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好像冥冥中有种无形的力量,将她的视线牢牢锁在那些画像上。无法挣扎,无法转头,无法眨眼。
几十幅画像,画的都是同一个人。
画中的女子依然鲜活,眼眸弯成一轮明月,眉目间都带着暖洋洋的笑意。
安槿突然意识到,她们本来早该见到的。
去柳城的路上,司机曾问她要不要去附近的青元寺看看,可她当时满脑子都是即将开始的大选,根本没放在心上。
后来,大选的主殿里人潮拥挤,里面那幅画像被人群层层围住,她也懒得和那些人挤。
再后来的溯游花幻境,被困在傀儡阵中的女子面容模糊不清,她已经猜出了对方是谁,就也没有走近。
她们原是有很多机会见到的。
仿佛正有人在拿尖锐的钢针刺着她的头骨,撕裂般的头痛找不到出处,疼得安槿双手捂着头,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也嗡嗡作响。
连站立都变得有些困难,她却仍然强撑着身体缓缓走过每一幅画像,每一幅都看得很认真。
几十幅画像,张张都是帝青元。
剧烈的疼痛在脑海中翻涌,有什么东西在不停撕扯着她的神经,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牢笼。
冷汗顺着额头滑落,身体抖得停不下来。
就在这时,画中的女子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痛苦,很温柔地笑了一下,像是安抚。
隔着漫长的岁月,隔着八百年光阴,隔着生死,有人轻轻在安槿耳边说:
“别怕,阿娘在这儿呢。”
刹那间,安槿只听到天边一声巨响,然后记忆如巨浪般冲破层层迷雾,铺天盖地一般,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