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灵道：“咱们的猜测，有八成可能。”

他拉着九玉坐在山间凉亭，先给九玉倒了杯茶，道：“我提及咱俩要去天上天，玄冥古神没有多少情绪波动。”

“他提及母神，情感不似伪装。这般深的感情，在母神复活机会即将摧毁，他的应该应该是纠结又不舍，释然又复杂的。”

纵然早下定了决心，真事到临头，又怎么会如此平静？

太平静了，就显得诡异了。

还有，他提及让九玉接他般，他的愤怒也有些复杂。

不像是觉得他的不信任而感到愤怒——虽然只与他打过两次教导，但也能察觉到玄冥是个十分骄傲的人，不被他认可的人或神，根本不被他瞧在眼里。

他那点言语冒犯，就如蚂蚁爬上脚背，并不值得他动怒。

他不悦的，是他打源池的主意。

源池的重要性自不必说，维持着人界存亡，但南山灵觉得不仅仅是如此。

或许，还维系着复活阵法。

所以，玄冥说的，想让他们毁掉复活阵法之语，真的得大打折扣。

九玉点头，“那咱们上去了，先研究研究复活阵法，之后，摧毁复活阵法时，也不用神力。”

南山灵想起他和九玉学到手的大杀器，笑了，“好。”

估计这个大杀器，会是破局关键。

不然早不催两人，晚不催两人，在他俩能徒手搓镇国之宝后，人界就催两人离开呢？

前往天上天，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什么霞光万丈龙凤呈祥、天降仙梯白日飞升等，就一个普普通通的午后，两人普普通通的在凉亭喝着茶，两人身前凭空出现一道白色的拱门。

拱门内旋涡不断旋转，瞧不清后边摸样。

但两人都有所感应，这是通往天上天的路。

九玉和南山灵对视一眼，握着手踏了进去。

天旋地转，日月星辰升坠反复，两人再有意识，已经脚踏实地。

山川巍峨，河面粼波，风过细细，日照熙熙，一片自然风光，格外秀丽神奇。

但九玉和南山灵在附近巡查片刻，就发现这儿风景美则美矣，却没生机。

按理说河水清，有鱼翔；蓝天高，有鸟翱；浅草香，有虫鸣，但两人转了一圈，不见鸟兽虫鱼，寂静得听不见半点生命之音。

这是天上天。

当年听春山神说过，天上天一片死寂，景色万年不变，此时真正见到，只感觉到诡异。

九玉坐在河滩上的平滑大石上，盯着浅浅粼波银光跃的河面，对南山灵道：“难怪春山神说，他们那批神大多陷入沉睡。”

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还真压抑。

习惯了南山那兽嚎鸟唱虫鸣的热闹环境，再在这个几乎没有声音的寂静空间，多待会儿，就觉得不太舒服。

南山灵点点头，又道：“玄冥古神说的是对的，此处没法修炼。”

至于源力，用一点少一点。

而补充，只有来自这方天地的植物。

但，春山神说过，植物一年四季长青，不会开花，更不会结果。

至于吃植物叶子？

源力过于稀少，不比果子。

当然也能吃某些植物的根茎，但植物拔一根少一根，为了那么点源力，将植物给吃干净，不太合算。

留着植物，好歹还能看看风景，吃光了植物，光秃秃的土壤，连风景都不能欣赏。

不过南山灵猜测，肆意破坏环境，可能会有反噬之类的，不然神明源力失去得多了，哪管什么风景不风景。

人都是利私的，神也不例外。

也不是没有神明想着养殖，但种子无法发芽，种植也没用。

这个世界，失去了能源，没有继续前行，继续运转的能力。

想起美人鱼所言，这方世界可不是失去了能源？

所有源力，都注入复活阵法了。

瞧了会风景，九玉开口：“我去探测下矿，尽量将大杀器造出来，你去研究研究阵法，别到时候咱们一脚踏入阵法，都不知道。”

九玉和南山灵是不打算进入阵法中心范围的，没别的，怕被阵法将源力都给吸了干净。

神明没了源力，是会死的。

他俩还没活够，没想舍生取义。

他俩打算用大杀器替代法术攻击，又能远程，威力又大，还不是源力。

“好。”

九玉又提醒，“注意点时间，咱们只有百年时间。”

南山灵比了个OK。

九玉那边还好，也就是寻找矿物麻烦了些，费的是体力功夫，南山灵这边研究阵法，费的是脑力功夫，压力更大。

两人不是没想过寻找其他神明，只是天上天很大，他俩也不知道其他神明居住的地方，想找也没个方向。

像无头苍蝇一样找？

浪费时间。

所以，拉其他神明一起帮忙，只能看缘分。

日子不紧不慢过，九玉将附近山头走了个遍，矿石找了个七七八八。

天外天是母神身躯所化，母神本源与人界本源一致，衍生出来的世界基本构成，与人界不大。

只有规则不太一样。

所以，人界有的物质，此方天地亦有，且因为神明不懂科学化学，那些物质没谁挖过用过，十分丰富。

又继续往外一圈走，这次，九玉终于碰到了三名神明。

这三名神明躺在草地上，双眼无神望天，仿若尸体般一动不动，只一张嘴张合，闲着聊天。

当然，聊天时好似慢吞吞的水獭，将字一个个拉长，以此来打发时间。

大~概~是~这~样~子~港~话~。

遥遥的九玉听见，觉得好笑。

真的，躺尸，加有气无力，若不是知道那三个是神明，还以为是什么渴到极致、饿到极致的将死之人。

九玉忙飞过去。

这动静自然惹来那三神的关注，不过三神也懒，只微偏偏头，连身都没起。

九玉离得近了，中间那个神明蓦地坐起，以手遮额，语速正常，满是惊疑地开口：“那是九王？”

“九王是谁？”左边那个神明懒洋洋地问。

“哦，你是西北那边的，没见过没听过他也正常。”中间那个神明瞧了她一眼，开口道，“南边一个人族部落的族长。”

“奇怪，他早死了，怎么会来到天外天？”

右边那个神明无语地开口，“很明显啊，成为了地仙。也不知道他是运道好，还是不好了。”

说他运道不好吧，他死而复生，拥有长生；说他运道好吧，和他们一样困在天上天。

若早知天上天是这个鬼样子，当年说什么也不因为想要瞻仰古神荣光，而前来天上天。

天上天不是神明的归宿，是神明的坟冢。

等死的地方罢了。

“宣水神，浮山神。”九玉瞧见熟神，很是高兴，他落下地，朝三神兴奋地招招手。

中间宣水神挥了挥手。

她是个英气十足的女神，纵然丧气，也丧得美丽。

她感慨道：“新神还真是活力满满。”

不像他们三，一身沧桑。

浮山神是男神，头戴鸟羽，身穿多层蚕丝织就的长裳，广袖翩然，不减当年风范。

他跟着感慨，“是啊，活力满满。”

他心情还不错，一汪死水里来了个热情洋溢生动活泼的小鸭子，谁瞧着不生喜爱？

就是不知道这九王，能保持这种活力多久。

想当年，他们刚来天上天，也精力十足，立志要走遍天上天，赏遍天上天风景，要去拜访远古神明，要一观远古神明风采。

但是吧，百八十年后，就萎靡了。

不为别的，就除了风声水生树叶簌簌声，大自然的声音是半点都听不到啊。

不得劲。

还有那些远古神明，一个个高傲得要死，瞧他们跟瞧蝼蚁似的，全是用眼角余光瞥的，正眼别想得到。

不得劲，太不得劲了。

这个天上天，死气沉沉，容不下他们这群小太阳。

改变不了世界，就只能改变自己，他们一个个都颓丧了，摆烂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反正不会下雨。

再乐观再能找乐子的神明，也都没能一直坚持，到最后一个个都变得默然无语，死气沉沉，和这个世界一样。

另外一个神明亦是个女神，面容隽秀，眸底清冷，是个雪莲般的神明。

她与九玉不认识，没有开口。

离得近了，宣水神给九玉和那个陌生神明互相介绍。

相较浮山神，宣水神就在九玉部族的附近，所以九玉与宣水神更相熟，当然，这个相熟要打个折扣，顶多是能互相认识，说几句话的程度。

到底宣水神是神，九玉是人。

那个陌生神明是玉山神，与宣水神和浮山神是在神界后认识的，认识过程也极其富有戏剧性。

他俩都在试图与山与水相融，就如在下界时一般，来天上天后继续当山神水神。

当然，自然是没成功的。

两人性子都倔，觉得是自己不够努力，或者实力不够，就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磨。

因为山与水靠得近，又同为女神，就相熟了，两人聊着天，互相打气，不断坚持。

当然，也是因为宣水神生性热情，开朗活泼，面对玉山神那张高冷脸，也能叽叽哇哇地聊天，而玉山神瞧着高冷，但性情不错，虽然没有宣水神那么多话，但对于宣水神是有问必答，所以两人才慢慢走近，成为朋友。

要是一神性情冷淡，另一神爱答不理，相隔再近也是陌生神。

两人坚持了百年，在浮山神带来此处山水，不能容纳神明后，才停止与山水合——远古神明都无法做到的事，她俩不觉得自己会是那独二无三的那两个幸运儿。

但百年间的情谊不是假的，之后两人玩到一块，宣水神更是发誓，要逛遍天上天。

当然，后来这些雄心壮志全都没了，两神又回到此处，她俩相识的地方隐居，后来，浮山神也来到此处，与她俩成为了邻居。

三人度过了漫长又无聊的时日，更加懒散了，以前还会各归各家，现在直接躺在草地上，不想说话了直接睡，醒了就睁开眼。

因为草木不会生长，三神躺在地上几百年没动弹，也没有被草木缠身，几百年前什么样，现在依旧什么样。

这样的日子，三人已经过够了，在碰上九玉之前，三人已经约好一起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