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震惊的事发生了。
那戏台中央的圆心被机关推开后,缓缓下降,里面竟是一个螺旋状的阶梯。
到处造奇形怪状的机关,设大大小小的密道,还真是符合葬雪楼的作风。
两边的侍女动作僵硬地躬身行礼,面无表情地说:“各位贵客,请吧。”
星乌下意识摸上背后的剑,直觉告诉她,这里头很危险。
玉棠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似乎是想让她放下戒备。
三人随人群走入,视野也渐渐明亮起来。
明明楼道很狭窄,可里头却很宽敞。
星乌几乎怀疑,这里整个地下都快被挖穿了。
只见入口处金漆刻着的四个扭曲的大字:棠梨花会。
又是很轻的一道声响,上头的圆心合上了,他们如今,被囚在这地底了。
门口肃正立着的,是两位戴着青鬼面具的守卫。
他们看着杀气逼人,却是很有礼貌地弯下身,在客人们即将踏入其中时,请求收回那几根木签。
原来如此,根本就没有什么“穷奇签”,本质上,是这个“花会”的“入场券”。
穷奇观的那位令主,早就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他通过抽签的方式迷惑来者,实际上是为了试探别人?
还是为了......以一种不会轻易暴露的方式,让更多人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
亏她和师父还很认真地听了那个令主的解释......读书人都这么会忽悠人吗。
星乌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沈溯。
他也早就知道吧。
“二位,妾身还有要事,只能送到此了。”
玉棠不舍地再看了二人一眼,转身离去,那两条粉袖轻轻摆着,晃的人心神不宁。
“兄弟,一起走吧。”
沈溯拍了拍星乌的肩,歪头笑笑。
星乌懒得伪装声线,只是木然地点点头。
“花会”内部金碧辉煌,说是宫殿的内室都不为过。
可人们的行为,却让人看了发怵。
大大小小的圆桌,堆叠的银钱,人们癫狂的神情,还有分明恐惧,却迫着自己的笑的女人们......
一处,输家狗急跳墙,猛地往周围砸东西;赢家满头是血,却乐得猖狂。
另一处,男子咧嘴大笑,粗暴地撕开女子的衣襟,用银针在她身上刻着什么,血痕看着令人心惊。
再一处,蓬头垢面的人尖叫着,几个面具人利索地割掉了他的舌头,拎着他带去角落一片漆黑的某处。
......
各种画面和声响混在一起,像是拌不开的浆糊,一切都搅得一团糟。
这下星乌终于明白,百里篁到底为什么要建立妙香楼了。
妙香楼不过是个幌子,真正有看头的,是地下的“花会”。
在青楼底下开赌场,真有他的。
妙香楼的客人,大多是富商、文人、官员,或其亲戚,这群人不仅有闲钱,还有寻求刺激的需求,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为地下赌场提供稳定的客源。
要是换个类别,茶馆,客栈什么的,未必能招来这群卧龙凤雏。
此外,赌博本身是不被允许的,葬雪楼什么都不用做,这群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自动就会使用权力为这个地方提供保护。
朝廷和葬雪楼对着干,在妙香楼一事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正巧掩盖了地下赌场的存在。
在上面听歌看舞喝酒腻了,晚上就在下边赌一把;下边赌累了赌输了,再去点几个美人儿抚慰身心,还真是“舒服”啊。
青楼与赌场共用打手和账房,连运营成本都省了,还真是方便啊。
大宁可是禁止设立赌场的。
星乌觉得好笑,心想她还是小看百里篁了,这人居然还敢在外面犯法。
多年前,他派楼中人来江南考察,恐怕不止是为了建立情报点,还顺便考察了地形,方便凿个洞出来开赌场。
她早该想到了,这人可不敢光明正大地干坏事,就跟在葬雪楼底下开个地下室专门用来杀人一样,保密工作做得齐全。
这不,姐姐妹妹们负责挑选合适的客人,将他们留在宵禁以后,确认无误后就赠予穷奇签。
要是对方不愿意,那就换种手段,在地下杀了便是——反正时间到了,夜里做些什么,旁人也不知道,尸体毁了,烧了,岂不美哉?
全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她还能说什么呢?
星乌感受到一种很荒谬的被欺骗的愤怒感。
虽然妙香楼本身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但确是有许多无辜的女孩子在的,她们并不都是自愿为妓的,她以前想着,虽然她无力改变,但多看着些,管着些,多少也能保护一下她们。
不然她从前为什么自愿监管这破地方?
在葬雪楼一天天忙得要死,又要带新人又要接任务,谁还有那个闲心干这种不给钱的差事。
可如果她保护的,只是一堆烂臭的钱币呢?赌场......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啊。
到底为什么要......?!
在这个地方,那些女子充当的,又会是什么角色?
星乌毫不费劲就能猜到了。
她们,也是“赌注”之一啊。
星乌又想起了一个时辰前,刚进妙香楼所见的景象,精致的戏台,五彩的绸缎,动听的歌谣,端庄的侍女——一切华美的表象,都不过是掩盖那层肮脏。
胃里突然涌上一股想呕吐的感觉,她勉强扶住墙,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裕宁十八年夏,姑苏妙香楼底,玉棠携沈、星二人入“棠梨花会”;花下尸冢,地上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