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喧嚣声无限与皇宫里尖锐的吵闹声重叠,谢筠条件反射想远离这份致命的吵闹,但脑海中那道嚣张的声音仿佛是一簇烈火,一点点把他心中本就没有完全平息的火山再次点燃。
他胸口发闷地感受到自己举起长剑,爆冷的剑身穿过眼前妇人的身体,他绝望又清楚地感受脸上粘腻的血流。那双熟悉的眸子好像透过剑身看见了狼狈的谢筠,桃花下闪出泪光,还带着一丝不明显的情绪。
“现在,”喷涌的热流就是最好的燃料,他缓慢而冷酷地一丝一丝用力,“该我反击了。”
谢筠不顾脑海里快活的笑声,他杀红了眼,一个又一个倒地的尸体让他控制不住手中的长剑。他快要和那个邪祟融为一体了,当血溅桃花蕊时,他才惊觉周身一片死寂,只有两道呼吸声。
“好美的花。”那道声音又出来了,或许应该说他从未离开。谢筠闻言抬头往上看,所到之处皆是鲜血染红的地面,更诡异的是染血的粉白桃花都变成了白色。微风卷起花瓣,瞬间铺了一地,洋洋洒洒好像是特意为枉死之人送行,两道叹息声不约响起:“送诸位……”
话未说完,谢筠心口出噌的升起一团烈焰,从里面开始腐蚀他的身躯,最后在白花席卷飞舞里跪倒在地。
“该我享用——”
砰!
骤然响起一道水声,身上刺骨的凉意把谢筠从梦中唤醒,神智从远处哐当拉回,差点站不起身来。
红色的长鞭缠住他游走,张牙舞爪的姿态好像在朝他怒吼:这个时候你还能睡过去!真是嫌自己命大!还想再来一下,谢筠猛地一个寒颤,夜风中手快的把长鞭推向一边!
长鞭直愣愣地悬在半空,丝毫没有料到这世上还有除了凌羽裳敢对它动粗的第二个人。
谢筠如梦初醒,赶紧把身上的长鞭丢给凌羽裳,“抱歉抱歉。”
他耳边嗡嗡直响,只见周围空地杂草不剩,地上的尸体全都飘在半空,七八具尸体低头,直勾勾盯着法阵。凌羽裳单手持鞭站立,周身散发的红光与法阵交锋。
不远处是长剑的本体,已经在不断透支自身的力量下弯了剑身,但还在发出令人心烦的嗡嗡剑鸣。
“你先回去,留在这里你会送命的。”凌羽裳分神对谢筠说道:“这长剑有灵,结出的法阵我不曾见过,去客栈找芳菲过来。”
不远处的坟包前,那长剑似乎又立起来,虚影的余光不知为何给人一种恐惧的感觉。
谢筠用力稳住自己的气息,僵硬的身体终于找回一丝温热,“……我知道它是什么了。”
凌羽裳凝眉看他:“什么?”
“是恶念。”
谢筠很少对一个人产生如此滔天的恶意,上一次为人时他是世家捧着长大的公子,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记恨在心。甚至是被父亲亲手送上“刑场”放血挖心也没有想杀之的恶意,哪怕在仙山凶兽的幻境里也没有。
然而梦里却激起了无穷的痛恨、愤怒和恶意,急于报仇的怒火犹如火山喷发般迅速燃烧理智,带着毁天灭地的架势奔走咆哮。
直到现在,哪怕他身上的冷泉水让他骨头缝里都像是刀刮的疼痛,但只要一回忆起那个感受心中还是会冒出一把大火,不断燃起巨大的恶意。
我真的从心底放下杀身的恨意了吗?
我要怎么做——到底要——
谢筠握紧拳头,心里突然升出一个荒唐的念头:那个梦真的能放大人心中的恶意吗?
那股恶念像是自己生出的一条毒蛇,会不会我只是借着梦境做出了自己最想做出的事情,而梦醒的我还在质疑梦境的真实。毕竟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
我再次见到那些仇人真的能一笑而过吗?而现在口口声声说放下的我真的醒过来了吗?
“谢筠?”凌羽裳及时出声:“谢筠!”
他慢慢睁开双眼,沙哑道:“这个梦境能放大人心中最原始的恶意。一旦被他魇住就会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刀,驱使人走向提前布置好的深渊,然后在深渊里享用他亲手制作的佳肴。”
因此这些尸体身上都是凌迟的痕迹,他们在梦里激发了自己最大的恶意,最后在“大仇得报”的瞬间被自身恶意吞噬,亲手解决自己的性命,甘愿成为邪祟的盘中餐。
所以谢筠梦中回到了幼时,当经历过放血挖心后的他再看见那些温暖爱护只觉得讽刺万分。
没有什么仇恨比杀身之疼更让人记恨了,这般刺骨的恶意无意是邪祟最美味的食物。
但他还有个问题想不通:梦中魇住人必须要知道那人心底最放不下的事情,邪祟是如何准确无误地知道每个人的恶意呢?
“有人来了。”凌羽裳淡淡出声。
周围空气越来越稀薄,不远处的小径上悉悉索索作响。谢筠攥紧拳头,立刻把自己从一片荒诞诡异的情绪中抽离。魑魅魍魉的天地间,法阵越来越大,眼前的长剑再次分出虚影,风一般袭过谢筠冲向他身后躲藏的凡人上身。
不等转身,身后的疾风带着致命的冷意刺向他的命脉,谢筠闪身回撤瞬间来到那人身后。岂料那人丝毫不在意谢筠,摇摇晃晃奔向前面的凌云裳,眨眼箭长剑已至眼前——